吕桂花把目光移到养古身上,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说养古,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有毛病,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也有毛病,立即打住,紧接着问养古是什么态度。
养古憋得脸红脖子粗:“我、我……我也不、不想、想吭、吭她一、一辈子,离就、就离吧!”
吕桂花就叫他们等一下,自己走进办公的房间找文书小杜去开证明。小杜问怎么写,吕桂花说:“就说因男方生理原因,双方同意离婚。”小杜照实写了,盖上章。
养古和女人都不识字,拿着盖有红章的纸条就走了。
养古一走,屋子便热闹起来,笑说吕桂花这个媒婆没当好,被窝还没有过捂热哩,就打离婚!又打探离婚原因。
吕桂花不好意思说,只是笑。民兵连长孙大球说:“吕主任只会乱点鸳鸯,事先也不摸清情况,当然要打败仗喽。”
吕桂花说:“我怎哪知道养古是个废人呢?”
村长杨树生是个老实巴脚的人,这时也忍心不住插话说:“你先应该问问我们呀!养古裤裆里的那个东西,我们男人都知道啊……”
孙大球接着对吕桂花奚落:“我说吕大主任哟,你这媒婆当的也太没有水平了吧?头一年闹土改,你把杨诗芸和杜蔫子硬扯一块,结果是夫妻俩有其名无其实。这一对,被窝还未捂热就闹离婚了……”
当时,龙巴也在座,只是没有参加他们的议论。不仅因为对于这种粗俗的说笑,他一时似乎还不适应,毕竟是在部队呆过几年,离开家乡四五年了,一切都好像有些陌生。还因为孙大球说的另一桩婚事捅到了他的痛处,一个无法与人言说的隐私……他点燃了一支烟,站起来走出了农会。
三 快乐的单身汉
养古离婚了,送走了还未捂热的女人,重又过起了幸福的单身生活……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养古对于自己曾经有过女人还是挺在意的,可就是怕人说到他的下处。
女人走了,他也懒散了,土改分给他二亩水田他只种一亩水稻,其余的随随便便撒种点什么,别人说他懒,他说我种那么多做什么,一个人够吃够喝了就行。办互助组、初级合作社时没有人愿和他互助合作,他既无大件农具又无耕牛,而且人也懒惰,谁愿与他互助、合作?昨晚白云海副乡长回家来了。白副乡长是本村出去的干部,老婆黄玉枝和女儿婷婷都还住在白马坡,白副乡长十天半月的回来一趟。他一回来,总有一些人去看,听他说话,陪他聊天。养古就是其中一个,他与黄玉枝住在一个院落里,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原本是去找这位领导诉诉苦,没想到却听到让他兴奋的好消息,说是过了年初级社就要转为高级社,不仅所有的人都要入社,而且所有的牛都要集中饲养、所有的大农具集中统一使用,再也不用借来借去了。养古听了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到家就喝了两杯酒,倒头便睡。他什么也不用愁了!一条光棍入社,什么都没有,又什么时候都有了!田地是大家伙的,猪啊牛啊是大家伙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家伙的……共产党真是会办事,事事为贫下中农着想,带着穷人一块奔好日子,有酒大家一起喝,有肉大家一起吃,一个也不落下!
养古一觉睡到大天光,想着昨晚得到的好消息,又想喝两口,酒瓶却空了,这才提了空酒瓶走出家门。原本想在人前卖弄一下自己“消息灵通”,没有想到却受到祖旺这毛头小子的奚落,心里好不憋气:妈妈的……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呀!连小毛孩也敢骂他是个太监?什么时候碰到他爷娘一定告告状,不管教管教还得了!这小毛贼……
代销店在村西头,养古一边想着一边向的走去。
掌柜杨九正伏在柜台上往外瞅,看到养古提着空瓶子走进来,立马笑着说:“养古,全村就数你想得开,活得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又要买什么呢?”
养古爱听这话,早把祠堂前受的气抛到了九霄云外:“嘿嘿……给、给我赊、赊半、半斤土、土烧。”
杨九皱起了眉头:“你又赊呀!你都赊了好几块钱的账呢……”
“你、你怕、怕我、我赖、赖账?”
“不是这个意思。”杨九说,“我是说,你是我们村的贫下中农代表,哪有当代表的人还赊账呀?叫人听了笑话。”
养古一高兴,手就伸进棉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放在柜上,唱着说:“你老的话理当然,我养古也不是地痞无赖。今天这半斤酒我给现钱,剩下的钱啊咦呀……你把我旧账还!”
杨九笑弯了腰,说:“好好好……你唱话比说话好!”
养古提着酒刚走出门,正巧碰到祖旺的父亲有田叔,本想叫住他说几句话,要他对自己的儿子多加管教。子不教,父之过。可看见他领着接生婆七婆急急地走,就打消了这念头,只问了一句:“有田、田叔,婶子又、又要、要生了?”
杨有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急急地走过去了。
养古望着他们步履匆匆的背影,心想这杨有田真是劲头大,不仅种田的劲头大,而且床头的劲头也大,这都第几个了,还生?养古觉得杨有田有点古怪,为不仅是因为杨有田生了大多的儿女,还因为他顽固不化,至今也不肯参加农业社。养古想,这回他是跑不了了,高级社你不入也得入。不入,把你流放三千里,看你入不入?想到立马要转高级社,大家伙男男女女在一块生产劳动,养古眼前出现一片欢乐美好的情景,嘴里便又把不住地唱起戏文:“女人是块田哟,男人是张犁,深耕细作好收成!春下种,秋收粮,日子越过越是好光景!好光景呀——”
一 老婆是块好地
杨有田也觉得自己的老婆是块好地,三下两下就能弄出一个儿子。这回是不是儿子他不敢肯定。
自从土改分浮财时如愿以偿得到一张雕花大木床,杨有田生儿育女的热情格外高昂,动不动就要拉着妻子菜花上床。
雕花大木床抬回家的当天晚上,杨有田兴奋得抱着媳妇在床上打滚,说以前做事都不敢使劲,怕把床压塌了。现在有了这百年也睡不烂的大木床,我就可以信马由缰在你身上这块良田上跑马了!于是,两人就信马由缰起来……女人说你的瘾太重了!不晓得留点力气放在庄稼地里么?杨有田说你放心,那几亩田地和你这块三分地我都不会耽误!我要五谷丰登,我要儿孙满堂……
有道是,苦日子难熬,好日子易过。分田了,有地了,翻了身的庄稼人日子自然好过多了!他们铆足了劲,在自己的土地上精耕细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几年年,白马坡村家家户户都有了一个好收成,不愁吃来不愁穿。杨有田当然也不例外,地里的庄稼总比别人的长势好,打出的稻谷亩产也比别人高。人们说他不仅是种田的能手,而且是生伢仔的好枪手,一打一个准。这不,女人又要生产了!
年近四十的杨有田精力旺盛,他现在可不怕女人给他生孩子了,有了田地还怕种不出粮食?还怕养不活几个毛孩子?三个四个不嫌少,五个六个不嫌多,生吧,生吧……杨有田真想放开嗓子大声唱点什么,可他没有驼背养古那两下,能够自编自唱,他只能吼,而且嗓子像破锣,所以还是不唱的好。
他大踏步地走着,身子就像鸡毛似地飘了起来,把七婆远远地甩在后面。七婆迈开小脚“咚咚咚”地紧走几步,赶上去说:“瞧你急的,又不是头一次做爹……这是第几个了?”
杨有田说:“第五个呀!前面三男一女,不都是您老的手把他们接到这世上的么,您老忘了?老大祖兴、老二祖旺、老三祖发、老四……不知是男是女……” 其实,老二应该是女儿,名叫“招弟”。庄稼人在这方面算男不算女,光有女儿没有男孩的人家会被人称为没有后代的“绝户”。
七婆“呵呵”地应着,她是真的不记得了。白马坡村经她接生的孩子有多少,她也记不清,光今年就有七八个吧。在白马坡,七婆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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