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了片刻之后,首先开口的是方德林。
“说起来,我们差不多有四年没有见面了吧。”
他的语气很平稳,他端坐在杜月明的对面,开口就是寒暄,仿佛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只对蒸汽机械狂热的男孩,而不是一只面容苍白俊美的吸血鬼。
从杜月明的人生轨迹来看,他一直以来对于暗血种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他身边的人基本上也是这样,所以他真正的归属感在人类这边,所以当方德林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距离,那源于种族与种族之间的距离,是无法磨灭的。
不过一段时间的冷静,也让杜月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那就是曾经的好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血族。
但方德林变成了一只血族,让杜月明立刻就对他刀刃相向,他显然还是无法做到的,就像之前,方德林在不断地帮助杜月明一样。
在黑色峡谷时,是方德林用聚焦喷火器烧死了弗拉尔丁伯爵,而在格蓝迪小镇时,又是他留下了字迹给杜月明和丹尼提示。
这些,杜月明在见到方德林摘下面具之时就明白了过来。
“是啊,整整四年了。为什么之前见面的时候,不和我说呢?”
杜月明将手肘立于桌面上,他双手交错合拢,靠在了下巴上,说。他要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他也要让自己清醒。
“你也看到了,你是人,而我现在已经是一名血族。这些年,我直接或间接杀死了许多人,而你也杀了不少暗血种吧,所以我们的世界应该是划开的。我曾经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可命运的轨迹又让我们交错到了一起,我认为有必要和你谈一谈了。”方德林开启了红酒,他缓缓将酒倒入玻璃杯中,一如当初和杜月明待在阳锡城的时候。
杜月明的手有些颤抖,他说:“我其实一直在想办法找你。”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专程来见你的,我来见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找我了。”方德林将酒推到了杜月明的面前。
杜月明知道,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拥入暗血种那边的世界,而让方德林回归人类的世界也不太现实。
方德林已被完全初拥,彻底变为血族的人类是没有任何方法再变回人类的,这是铁的法则,就像时光无法倒流,逝去之人无法挽留那样。
“那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杜月明干脆换了一种问话方式,这样讲的话,或许会比较好受一点。
“还可以,我的运气还不错,我在那边的世界,也找寻到了自己的意义。”方德林轻描淡写道,“那你应该也还好吧,我看你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新朋友,新圈子。”
“嗯,也挺好的。”杜月明说,虽然一路走来,他也历经了许多的苦难,但现在正如方德林所言,他拥有了自己的新朋友新圈子,他并不孤单,相比于多年之前他其实已经很幸福了。
“喝一杯吧。”方德林说。
玻璃杯再度碰杯清脆,时间空间仿佛被拉回到了阳锡城的那个小包间,不过不同的是,方德林大概再也不会说出,什么,“到时候你拿着我制作的炼金武器,一定能在臭皮革酒馆的后巷抢到更多的钱。”之类的话了。
“我制作的武器可还好用?”方德林这一次是这样问的。
“挺好用的。”杜月明将带着飞翼撞锤的初学者放置到了桌面上,这一把魔动枪在剧院大战杰克和秩序时,还是起到了不少作用的。
“好用就好,有机会的话,我真希望再为你制作武器。”
“会有机会的,只要强大到某种程度,就一定可以的。”杜月明显得很有信心,如果他能够到里斯恩或丝特芬妮那个地步,拥有着能够扭转一切力量,那么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的吧。
方德林迟疑了一下,他没有选择打击杜月明的信心,他说:“也许吧。”
其实他心里清楚,大概率是不可以的,因为就算强如阿鲁卡多那样,站立在巅峰的人,也会有余力不足的时候,所以所谓足够的力量,其实是一种无限的延伸。
多大的力量是足够的呢?一根手指头毁灭世界么?
“你最近是要参加暗血大猎对吧。”方德林又说。
“没错。”杜月明回答道。方德林似乎对他的动向很是了解,也许他在暗处一直有在关注着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再调查黑红狩猎的事情了,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势力是难以估量的。我知道,你的那位朋友被感染了,这件事情,由我来帮你解决。我虽然已经成了血族,但我还是一名炼金术士,这方面,我在行。”
杜月明知道方德林这是在帮助自己,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说了句:“谢谢。”
见杜月明非常听劝,方德林瞬间是觉得好做许多,他继续道:“你朋友的事情,我会尽快帮你处理好的,另外就是,至暗阵营那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大动作,他们的动向或许不会限于血月之时,我知道你实力不差,但也要多加小心。”
杜月明点了点头,心中也还是颇有暖意,他诚恳道:“那你呢?你是在为那边做事吧,虽然我不太可能会帮你对付人类什么的,但你要是处境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会尽自己最大力量的,我会帮到你。”
“其实,严格来说我并不属于至暗那边的阵营,因为阿鲁卡多大人的缘故,我现在的境地有些特殊,说起来我应该是属于人类与暗血种之间的灰色地带……你能说这样的话,就已经足够了,我们终究是属于不同的阵营,所以今天过后,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们就不必见面了。”方德林缓缓说道。
时代的格局对于他们而言是无法逆转的,所以有些东西必须要割舍。
人到一定的年纪,有些东西会被冲淡,但却不会被忘却,他们不会再轻易流露出特别多的情绪,更多的东西,是藏在心里的。杜月明自然是不可能拉着方德林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兄弟啊,我舍不得你啊。”之类的话。
有些事提一提就心领神会,所以方德林的提议,杜月明答应了下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大概是喊不出那种“兄弟,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之类的口号,那样虽然热血,但毕竟有些事情需要考虑到实际情况才行,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两人说着,又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聊了许多事情,这一顿饭并不沉重,也不煽情,许多事情开始浮出水面,隐秘而庞大的命运随齿轮滚动,征战者们开始逐一登上舞台,为各自的命运奔走着,一切随之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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