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门口,人来人往,家长们焦急地探着脑袋张望。放学铃一响,乌泱乌泱的小脑袋往出涌。任启东混在其中,并不显眼。任母看得眼花缭乱,好在任启东很快找到了他的妈妈,把脏兮兮的小手递到母亲手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任启东在操场泥地里玩得疯了一些。任母蹲下,脱掉他的鞋子倒了倒,黄沙簌簌地扑出来,刚想张口骂,又一看,单脚站着的任启东摇摇摆摆,勉力维持平衡,颇有几分滑稽。算了,男孩子就是皮一点,她叹着气把鞋套回去。
平时都是任父开三轮车来接,今天临时有事,母子两人采取了最原始的方式——步行。走了一会儿,任母低下头问:“难不难走,要不要抱你回去?”
“不要,我自己能走,我是大孩子了。”任启东踢着一个小石子儿,像风般自由。
快到家,任母拐了个弯,进小超市打瓶酱油。她撒开了任启东的手,认真地和超市老板讨价还价。
任启东一刻都闲不住,精力充沛,在小超市里东奔西跑。他的小手在货架上摸来摸去,膨化食品包装袋鼓鼓的,不自觉就拿起一包晃了晃,立马被老板逮住呵斥:“哎哎!不买别动,晃碎了要赔的!”
任启东触电般缩回了手,扯着衣角满脸通红。任母走过去,一把抱起任启东,顺便把那袋薯片塞他怀里,走到收银台对老板道:“我们买了,多少钱?”
“妈妈,对不起。”走出店门,任启东垂头丧气地道歉。
任母又要拎酱油,又要抱小孩,实在有些吃力,就放下了任启东,拍拍他的脑袋道:“没事,想吃妈妈就给你买。但是下一次考试,不能再不及格了知道吗?”
任启东亮晶晶的眼珠燃起斗志,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正要用牙齿咬开包装袋,任母又拦住了他:“等会儿就吃晚饭了,留着以后再吃。”
“好吧。”任启东眼巴巴地看着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期盼着“以后”早点来临。
那包薯片被放到冰箱顶上,怎么蹦都够不着。
任母在厨房准备晚饭,任启东趴在小凳子上写作业,只是这些题,他挠破脑袋都做不出来。
八岁上小学之前,任启东一直待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撒欢。到了一年级,坐进宽敞明亮的教室,戴着眼镜的老师走进来,张口就道“拼音大家在幼儿园里都学过了”,就直接进入了第一课。
任启东举起手,说他没上过幼儿园,响起一片纷纷的议论声。别人看他的眼光像是看什么怪物,或是笨蛋。他讨厌这样的目光,于是后来他学会缄口不提,不暴露自己的弱点。
可是一旦被落下,就很难跟上了。
刚升初一的任美明放学回来,正好开饭。盘子里有四个鸡腿,一家四口,很显然算好了一人一个。任启东啃完自己那个,意犹未尽,抓着骨头猛嘬。任母把咬了一口的鸡腿夹到他碗里,说:“你吃。”
任美明喊了起来:“凭什么!那我也再要一个!”
任母只能默许,舀了一勺鸡汤拌饭。任启东舔了两口,费劲地夹起鸡腿,放回妈妈碗里。而任美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动盘子里那个。
晚归的任父回来,瞄见冰箱顶上的薯片,摘下帽子发火:“你怎么又乱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任母耐着性子,把冷掉的饭菜端进锅里蒸热:“东东想吃,我就给他买了一包。”
“他?他想吃你就给他买,你怎么不想想我赚钱有多不容易!”
“我洗衣做饭带小孩就很容易了是吗?看你那窝囊样!”任母关了火,也不伺候了。
这一番争吵,被半夜起来上厕所的任启东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感觉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而错误的关键,正是那包他手贱晃了晃的薯片。
白天,良心不安的任启东搬了凳子爬上去,又踩着凳子蹦起来,总算拿到了。但没高兴两秒,就失去重心,连人带椅子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他揉着乌青的膝盖爬起来,缓了一会儿,跑到小超市门口,高高地仰起头,问老板:“叔叔,这个没打开过,能退吗?”
“当然不行,都被你摇碎了。”老板对他还有印象。
“哦。”任启东失望地走了。
任启东萎靡地拿着薯片回到家。任母找了他半天,以为他又一声不吭跑出去疯玩了,怒火攻心,几步过去,一把夺过薯片,同时怒喝:“都说了要等你考试及格才能吃!”
任启东没有解释,看着母亲凶巴巴地把薯片扔回冰箱顶上,回房间了。他愁苦地翻开作业本,眼中转起了漩涡,脑壳直发晕。昏昏欲睡之际,一阵脚步声踏过来,任美明拖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哐的一声坐下,“笨死了,我教你。”
“才不要你教,你走开。”任启东屈起胳膊肘挡着。
任美明说:“随便,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吃到那包薯片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任启东坐直了,转过铅笔指着题目问:“这个,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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