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任启东是被松鼠扒拉铁笼的噪音吵醒的。他以昨夜的姿势侧躺着,隔着铁丝网摸了摸,打开笼门把松鼠放了出来,抓在手心挠了会儿。又嘀咕了两句,就撒手让小家伙自由探索去了。
任启东坐起来,咔哒——传出一声不妙的声响。脖后某根筋崩断了似的,痉挛了一小阵,然后是抽抽的剧疼。他小声地“哎哟哎哟”着,右手从后背绕到脖子左侧,缓缓向上提拉,托着颈椎舒缓阵痛。
任启东瞥了一眼突出的沙发扶手,方楞楞的一块,比他习惯的睡枕高出大一截。任启东又望了卧室一眼,深深叹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在蓝溱还有五谷杂粮的需求,再不待见,到了饭点,也只得忍辱负重坐下进食。任启东歪着脑袋,朝向蓝溱的方位,身体却是侧坐着,朝向另一边,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缓慢往嘴里喂饭。
蓝溱皱眉凶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了?”
任启东站起身,换了个方向,背对着蓝溱,夹了几筷子菜堆在米饭上,就着吃,没什么味儿。
蓝溱更气了:“你干吗呢?故意跟我唱反调?”
任启东咽下一大团白米饭,说:“落枕了,不这么着不行。”
蓝溱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准许他换回了最初那样。
俩人沉默寡言地进餐,偶然筷子叉到同一盘菜里,任启东优先让开了。谁想蓝溱不领好意,咄咄逼人地追赶着他的筷子,磕磕碰碰充满了火药味。任启东干脆撂下筷子不吃了,蓝溱却又突然停止了幼稚的报复,波澜不惊地说:“待会儿我妈要来。”
在蓝溱道出那段陈年经历后,任启东一度以为蓝溱童年过得有多悲惨,爹不疼娘不爱,是个多么无助的小可怜,无底线地溺爱了蓝溱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越相处越深入,对蓝溱胡说八道蓄意卖惨的性格产生了透彻了解,又亲眼见到了蓝妈妈:平易近人,和蔼……算了,这词和她不太搭噶。
蓝妈妈是一家上市企业的零售部总负责人,工作很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飞,全国巡店。所以一年到头来,也见不了蓝溱几次,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还有丈夫与小女儿要顾。
蓝妈妈在奢侈品行业工作,见多识广。蓝溱出柜时,她惊讶的点不在于事件本身,而在自己火眼金睛怎么早没看出来。
听完蓝溱平平无奇的叙述,蓝妈妈松了一大口气,了却心头一桩大事。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懒汉相亲,祸害别人小姑娘,于心不忍。
咳,当然也不是说祸害任启东就可以的意思。
另一边,任启东对蓝妈妈的情感也很复杂,要是蓝溱正式地带他去见家长,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纯属于被突击检查逮个现行,不成体统地在沙发上亲作一团,还能怎么撇清关系。
“亲爱的,下来帮姐姐搬下东西吧,太重了我一个人拿不动,快点快点,把闪闪也叫下来。”
闪闪是蓝溱的小名,任启东第一次听见还是从宋怀文嘴里,用于取笑。但蓝妈妈叫起来,就无比自然。
任启东听着微信里的这条语音,脑壳隐隐作痛。他举着手机走到蓝溱跟前,点击重播,原封不动地说:“你妈让我们下去搬东西。”
蓝溱懒洋洋道:“跟她说不要,拿回去好了,我们不缺东西。”
任启东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说。”
蓝溱像碰着烫手山芋,又扔回给他:“找你的又不是找我的,还装嫩自称姐姐,占我便宜啊。”
任启东气恼:“你妈又不是我妈。”
“哦,那你也别理不就行了。”蓝溱回过头,继续跟着视频教程训松鼠,企图教会它伸爪握手。
任启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拿着电梯卡下去了。
蓝妈妈站在一辆银色保时捷旁边,打扮得就跟随时要被街拍一样,头发烫了卷,显年轻的棕栗色,手上又做了亮闪闪的美甲,晃着车钥匙朝他招手,高喊这儿这儿。她旁边似乎围着俩不良青年,一个脚踩着滑板,一个穿着兜帽衫。
任启东低下头速速走了过去。
走近了,只听见蓝妈妈对着其中一个人道:“哎呀,我的微信不好给你,但你可以加下我儿子的。”她挽过了任启东的胳膊。
任启东亲眼见着那人的脸色逐渐变绿,极力憋笑,蓝妈妈又轻轻拧了他一把,任启东连忙挺直了虎背熊腰吓唬人。
“对不住啊大哥。”吊儿郎当的滑板男立马收敛了,蹲下抱起了滑板,朝任启东连连拱手,“对不住,是我眼瞎,绝对没有不尊重令堂的意思。”怕挨揍似的,一扭头就跑了。他的同伴在后面拔腿直追。
一身轻的蓝妈妈维持原样,挽着任启东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问道:“闪闪没下来啊?”
“啊,他在上厕所,我来就好了。”任启东说。
蓝妈妈嗤了一声:“不用帮他找借口,他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连你都使唤不动他,真不知道谁能让那懒虫挪挪金贵的屁股。”
任启东在心里附和,是挺金贵的,不肯挪也不让碰。
后备箱里有两个大号纸箱,任启东没问装的是什么,直接叠在一起抱了起来。蓝妈妈锁上车,嘀的一声,也压根没想过要分担,潇洒地甩甩头发往前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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