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星垂知道的凡人疾症着实不多,只能猜测道:“会不会是原身在发烧的缘故,所以觉得热?”
“好像,不是,很像……”苍恕的呼吸越来越急,说话都有些困难了。
苍星垂只能看到症状,而苍恕自己切身受着,实际上已经起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不妙反应。
苍星垂评说这次他变化成的原身“样貌勾人”,那狱卒眼神猥琐,新皇想要折辱曾与自己争夺皇位的废太子……苍恕看过太多太多人间事,要是到了现在还猜不出那碗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那未免也太迟钝了。
可是过去的数万年里,他都是端坐在高高的神座之上,以悲悯之姿看这些过眼云烟。他须怜悯世间的一切,却无须往心里去,是以从前他并未对这些事物有过什么想法。
没有过想法的后果就是,当这种事情落到自己身上,身边还有一个试图搞清楚情况的魔尊时,苍恕慌了,他已经头晕目眩,却仍撑着勉强临时想出来一个主意。
“你去城里……帮我,帮我抓点凡间的药吧。”
对,总之……先把苍星垂支走再说。
苍星垂看他状况实在不佳,点头起身,多问了一句:“果然还是发烧热症吗?”
明明只要随便应个“是”就能对付过去,偏偏苍恕不懂得撒谎,眼神闪躲:“你先……你就先去吧。”
苍星垂眯起眼睛,怀疑地问道:“买什么药我都不知道,怎么去?你到底怎么了?”
“伤药,手腕和脚腕的伤药……快点去!”
药劲上来了,苍恕蜷起身体遮掩,羞耻得几乎要晕过去,可恨苍星垂还在他面前杵着。他向来温和,极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命令别人,这要是被第二重天的神官听了,能被惊吓到跪地不起,可惜现在他命令的对象是苍星垂。
苍星垂不仅没被慈悲神极罕见的严厉震慑住,反而因为他举止有异,愈发地不肯走了。
“现在既然是用了神身,伤势便不会恶化,白天再去找药医治原身也来得及,你急什么?”
“我……”苍恕没了办法,神志也越发不清楚,弱了声音道,“我中……药了。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待着。”
苍星垂心中一突,以为他中了什么极厉害的毒,不由有些焦躁起来,矮下身去强行拉开他遮挡着脸的手臂:“你叫我走我就走?我走了,你一个人等死是吗?我早说过了,你只能由我……”
他愣住了。
苍恕原本埋首在臂间,本就是因为羞耻难当,可却被苍星垂攥住了手腕强行拉开,便含怒瞪向他。
九重天皆知,慈悲神绝色容姿,清冷如冰雪。可是现在,他的眼尾却泛着一抹红,他的眼眸本是万年也不起波澜的平静古井,现在却仿佛一汪荡漾的池水。
在狱中,苍星垂喂饭的时候也被他瞪了一眼,那时他用的是那个凡人太子的脸,苍星垂被瞪了很是不爽。
然而现在,他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药是什么药,苍恕又为什么要他走。那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只有他才见过的——慈悲神情动的表情。
数万年前,在第三重天的浴池里,苍星垂曾经在浓情蜜意时故意与他调笑,想看他羞恼的神情。
“慈悲神也可以做这种事吗?”
那个时候,他怀里的人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是这天下的慈悲神,但是你一人的苍恕。”
苍星垂还以为,这神情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了,没想到今天……
他这样一个愣神的工夫,苍恕已经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他只觉得被握过的那片皮肤滚烫火热,那热意一直烧到心里,不断侵蚀他的理智。
苍星垂又不是未开蒙的初生神,前后一联想,肯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苍恕想到这里,羞愤交加,转头跌跌撞撞地飞起来,想要离他远一点。
他本以为,苍星垂一定也正觉得这事很尴尬,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叫他自己想办法解了药劲,再来与他会合。他完全没有料到,苍星垂不仅不主动避开,反而追了上来!
苍恕神身虚弱,又正被极烈的药劲折磨,哪里逃得过苍星垂的追赶,还没几息时间就被他从后面按住了。
苍恕剧烈地挣开他,正要再逃,苍星垂扬手一挥,他们周遭立即拔地而起了一圈挤挤挨挨的大树,树干瞬间变粗,填满了彼此的空隙,形成墙壁,密密的枝丫全部往中间生长彼此联结,形成屋顶。
一个小树屋成形了,圈住了里面的两人,苍恕无处可逃。
“你疯了?”苍恕质问,他完全站不住了,狼狈地倚着树屋墙壁瘫软着坐下,喘息着道,“你,你还是没,明白情况……我不是要,要逃开自己等死……”
苍星垂全然听不见他的话,只自顾自地说:“苍恕,知道吗?你这会儿很好看。”
苍恕顿住了,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苍星垂定定地看了他好几息,说了后半句:“很像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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