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西北四大郡王相交多年,感情深厚,境遇相似,同仇敌忾。这一次,贾赦可以说是踩着西宁的尸体封的王,单是这一条就足够其他三大郡王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更别提西宁带来的后遗症——削藩了,这可比杀父夺妻更难以容忍。南安郡王和东平郡王都气得恨不得活啃了贾赦。至于和北静郡王之间的梁子,那就更久远了。几十年前,贾赦那个跟他一样讨厌的爹——贾代善就卑鄙地夺走了北静王家世代专属的京营节度使,老北静王几乎就是被这事儿给气死的。现在的北静王水岚(后来出场的红楼梦里的水溶之爹)也因为多年的无所事事而郁郁寡欢,他把这笔账全记在贾代善头上,贾代善死后就顺理成章地转移到贾赦的头上。
前些年,贾赦纨绔无用的时候,水岚非常开心。他悉心收集了贾赦的每一件荒唐行径,就等着将来在地下见到贾代善可以好好嘲笑一番。可是,从几年前开始,贾赦突然浪子回头,开始奋发图强了。让水岚吐血的是,贾赦的努力竟然收获了那么大的回报——铁帽子郡王、内阁宰辅、殿阁大学士,每一个称号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了水岚的脑门上。那日宴请过贾赦以后,水岚就气倒了。到现在都没能下得了床,也因此才没有过问王子腾的背叛。
要说这水岚的思维也挺特别,贾代善夺了他父王的京营节度使,他记恨了贾家两代人。可王子腾当上了京营节度使,水岚反而兴高采烈。他认为王子腾是帮他报仇了,就凭这一点,水岚自说自话就把王子腾乃至整个王氏家族都划归他自己旗下。在以前,王子腾确实是非常愿意这么划分的,可是现在,王子腾只恨不能把这一段从生命里抠出去。这种表现从他近来对贾赦的热情骚扰和对水岚的避之不及可见一斑。
贾琏对于王子腾同样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王子腾和史鼎不是一个段数的。无论他表现的多么倨傲无礼,王子腾都能笑脸相迎。贾琏到底还是太年轻,面对着比他父亲年纪还大的王子腾,他有点儿撑不住。
还是贾蔷,再一次想到关键。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兄长,而王夫人是贾政的太太,通过之前焦大收买的贾府下人,关于王子腾无情抛弃贾政热烈追求贾赦的传闻很快送达贾母、贾政和王夫人的耳朵里。
贾母摔了杯具,贾政砸了笔砚,王夫人大哭大闹,贾宝玉吓得半死。瞅准机会一头扎进赵姨娘的小屋,和探春抱成一团缩在赵姨娘怀里,三人一起瑟瑟发抖,就怕一个不小心成了上面的出气筒。其中贾宝玉主要是怕贾政,但好歹还有贾母和王夫人会护着他;而探春最怕的是王夫人,因为贾政和贾母都不常爱见她,自然也不太可能专门抓着她出气;赵姨娘最倒霉,这三人不论哪一个她都惹不起,偏偏更躲不起,她只能祈祷着贾宝玉能勇敢一点儿,顶在她们母女前面,不过看起来这个愿望要实现会非常有难度。
自觉失去一切的王夫人终于彻底放开了之前死守着的贵妇形象,以泼妇的姿态杀进王府,坐在大堂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王子腾的冷酷无情和罪大恶极。
王子腾深知和这个脑子没长好的妹妹讲不了道理,干脆就躲着。正好,王夫人进不去荣国府,而他特喜欢逛荣国府。于是,王子腾就天天跟上朝一样,按时去找贾琏聊天,多好啊,一举两得。
倒霉了王太太,不得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去打发这个惹人烦的小姑子。更可怜的是本来微恙在身的王老太太,一边是儿子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边是女儿的落魄不堪雪上加霜,大喜大悲恰似冰火两重天煎熬着王老太太快过保质期的老心脏。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好了,心肝脾肺肾都折腾全了,王老太太也活到头了。悲催的王子腾在人生的重要关头,“嘎”一声,熄火了。不得不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二品顶戴“咻”一下,在别人头顶上着陆。更悲剧的是,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皇上没有不舍地夺他的情,而且爽快地准了他的折子让他回家丁忧。这一下,非但没能晋升,反而连原本的京营节度使也拱手让人了。
陈兵意外之喜从右迁到左,做了尚书预备役。王子腾无比庆幸自己有理由不去道贺。但是,当女儿王熙凤从宫中传出消息,说皇上怜她丧了祖母,特地撤了她一年的绿头牌让她可以按出嫁女身份守孝的时候,王子腾脸上的表情想来一定是五彩纷呈的吧!
第57章 史入王府
贾赦高高兴兴过完在荣国府里的最后一个新年;随着贾琏三人再一次进到贡院闭关,贾赦也带着张氏开始蚂蚁搬家。
新建的忠勇郡王府位于距皇城不到半个时辰的皇亲国戚扎堆儿区,左邻右舍全是黄带子;正对面就是自家大女儿的长郡主府,斜后方则是小女儿的郡主府;地理位置让贾赦各种满意。
随府配发的还有郡王专享的长史、侍卫和太监。皇上亲自指定了武艺出众又为人老成持重的二等御前侍卫于文、于武和方天、方羽两对兄弟去做贾赦的王府一等侍卫;又让夏公公挑几个机灵懂事会伺候的小太监送过去;体贴的夏公公特别安排贾赦自选,贾赦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在汪健刁难他的时候偷偷帮他降暑的小太监,试探性地给夏公公描述一番;结果当晚就在书房里见到了开心无比前来报到的小良子;还拉来一个跟他同屋的小阳子,贾赦很大方的一起收下了。善于揣摩圣意的夏公公便又从自己培养的接班人预备役里挑了两个看上去差不多的小丹子和小凌子一同送到贾赦府上,其中小丹子惯会察言观色,小凌子擅长周旋交际,被认为是能出色的达到成为贾赦左右手的目标的最佳选择,而他们也真的很快就成了贾赦身边得力的当红心腹。至于贾赦从荣国府带过来的下人,因为还没有上内务府的名册,故而暂时分不到王府中的重要职务。
关于这一点,贾赦早在第一时间就跟众人交代明白了,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记入内务府。因为贾赦现在的身份,他府上的下人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不再是普通的家奴,而是内务府下记名的皇家奴才了。可是有利就有弊,一旦上了名册,以后再想要脱籍可就不是主家一句话能说了算的了。这样的政策是为了保障贵主子们的安全,防止自己府上的奴才太过容易被人收买了去,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乱子。这样一记名,犯了事儿的奴才若没有通天的本事可是一步也逃不开的,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忠心度。
焦大第一个表示无需考虑,他当了一辈子家生子早已经当习惯了,而且他无儿无女,也不用顾虑下一代出身之类的问题,因此麻利地就上长史刘兴那里报了名,分到个第二管家的职务,忙忙碌碌走马上任去了。而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惶恐这个前所未有的大选择,还在观望、考虑,结果被忠心过头的焦大挨着个儿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刘兴很识趣儿,一看焦大这副派头和气势,顿时就明白了此人原先的地位。他很清楚,自己一个外派的管事要不是有个内务府世家的出身也做不了当红郡王的长史,他也没打算要完全取代人家原先用惯了的家生子,便自觉自动把焦大摆在了和自己一样的地位上,甚至有些事还会咨询焦大一下,例如以前是怎么个规章,王爷又喜欢什么样的制度之类的。
不过这些事都不在贾赦关注的范围内,搬完家第二天,他就带上小良子、小凌子,又有方天、方羽骑马护卫着往史鼑府上去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忙忙碌碌的,都没顾得上关心一下表兄,也不知道他的伤情有些好转了没有。
到了地方一看,贾赦大吃一惊,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那府邸竟然易主了!问了新买主,是个一问三摇头的,贾赦无法,只得忙忙转道往保龄侯府上打听。
这一去,倒省了功夫,因为史鼑夫妻恰好带着小湘云又住回到那府上去了。
原本自受伤以后,史鼑就和史鼎分了家,带着妻女去别院居住。虽说史鼑才是嫡长子,但是因为当时袭爵的是史鼎,所以分家的时候,史鼑反而只分得四成。更因为之前为了还债,把家里好出手的土地田庄卖掉不少,除了当初先皇御赐的不能变卖的保龄侯专属御田,余下已经所剩无几。而史鼎又以史家未来的发展为由,扣下了仅剩的土地和田庄,虽说他还算有良心的多分了银子给史鼑,可是银子毕竟是死物,花没了也就没了。而史鼑不仅有伤在身,就算以前他也是个不善经营的,分来的店铺也没打理好,连赔带卖勉强抵个收支平衡。至于朝廷发放的俸禄,就连一品大员每年的1800两都不够养家的,更何况他的1300两了。(按清朝的官方薪水乘以10,话说清朝的官员过得真惨呐,难怪那么多贪官呢,真要一点儿不贪都没几个活得下去的)不过那些在职的还好,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外官更加各种名目丰富油水,也就没人太在乎那点儿俸禄。可是史鼑不一样啊,他一个恩赐的协办学士,还因伤荣养了,谁还会来巴结他呢?因此就只有靠着不多的那点子俸禄来维持,虽然他们一再节俭,可架不住史鼑一顿药能顶几天的饭钱,如此不过两年,史鼑一家就已经囊中羞涩了。
偏偏在这个当口,害史鼑至此的祸首高严等三人落网了。从黄家的株连九族开始,所有人都深刻地领悟到皇上斩草除根的坚定决心,所有人都躲回家里盘算自家跟那三个倒霉蛋有没有什么牵连,又能不能摘干净。史家作为老牌世家,跟四王八公之间有着各式各样错综复到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作为家主的史鼎细细梳理了一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史家开始了疯狂的跳楼大甩卖。
不干净的物品,卖;有问题的铺子,也卖;说不清的土地,再卖,道不明的宅院,继续卖……其中史鼑分到的别院正中红心,史鼎紧张的甚至是直接带着买主去跟兄长商量的。对于家族,史鼑是非常看重的,二话没说,立马交了房契。史鼎好话不断,直说要接了兄嫂回去,分家不分府。史鼑考虑到自家的境况,也就没推辞。
结果,史鼑一家回去的当天就被人下了马威。
虽然史鼎不会为难兄长一家,可不代表其他人也都能这么大度。史楚云就是头一个意见大的。
作为史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史楚云一向认为自己应该是尊贵无比的。当年史鼑夫妻一直没有孩子的时候,对他的确也是非常之好的,甚至一度起过过继的心思。只是因为史鼎也只有这一根独苗,史鼑不好意思夺了弟弟的心头肉,便没有开口。后来云书入府,治好的史大太太的不孕不育,生下了史湘云。史鼑夫妻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全扑到亲生女儿身上去了,不免有些忽视了从前当成宝贝疙瘩的侄子。更兼对于云书医术的信任和对史大太太肚子的期盼,史鼑也就彻底熄了对侄子的心思。但也并没有亏待过史楚云,他的待遇仍然是府中孩子们的头一份儿,完全符合他嫡子的份例,只是从前过于的厚待早已把他养刁了,如今回归正轨,就被他恨上了。早在史鼑没出事以前,他就一直对小湘云横眉冷对,百般的找麻烦,一点儿好脸儿也不给。只是史鼎一直管着他,不许他动些下流脑筋。觉得不公平的史楚云就给母亲抱怨,史三太太一听自己的心肝宝贝受了委屈,当即就对大哥夫妇连带还没满月的小湘云恨个彻骨。娘儿两个一拍即合,都不愿意长房生出儿子挡了他们的利益。不过因为一直没机会使绊子,这股邪火儿也就越积越旺了。
现如今,史鼑三人落魄而归,她们怎么能不落井下石呢?至于面子工程,哼,只要折腾的不是史鼑,相信史鼎也不会介意的。借口都是现成的,先前卖了那么多家产,裁了那么多丫鬟,有些活儿少不得就得亲自动手了。
史大太太白天伺候丈夫、照料女儿,晚上夜深人静了就悄悄起床做针线,紧赶慢赶完成了原先的弟妹现今的主母交下的任务,原想着做些事情,他们也能住得心安理得一些,却不料,人家大声夸赞她做的活计既快又好,甜言蜜语扔过来更多。
这一下,白天也得抽空儿做活,自然是万万瞒不住的。史鼑当场就气倒了,哆嗦着要搬出去,不受这份儿窝囊气。可他们又能去哪呢?房子没有了,钱也不剩多少,根本就没有不受气的资本。夫妇俩抱头痛哭,无济于事不说还吓坏了小湘云。
越来越多的针线活不仅占据了史大太太和所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部的有效工作时间,连才开始学女红的小湘云都不得不加入进来,帮母亲做些诸如描花样子、配针缠线、甚至是简单的裁铰这类勉强力所能及的工作。她应该感谢夫子把史楚云扣在学里出不来,不然她的日子肯定比现在更不好过。
史楚云被夫子罚了一回又一回,不讲道理的把这些也全算在湘云头上。既然他不能亲自去找那个臭丫头的麻烦,那就让母亲好好招待招待她吧!
对于能让宝贝儿子开心的事情,史太太都很乐于去做。毕竟她连指使丫头去学堂里对夫子指桑骂槐都做得毫无压力,收拾个把寄她篱下的破落户母女又有什么问题呢?左右她也不打不骂,她们就是去告状也没人能指责她什么。
于是,湘云母女分到的活计就更多、更繁杂了。而且史太太冠冕堂皇,她自己和两个女儿也在做呢!史大太太气苦,你女儿纤云、绣云做的是千金小姐的女红功课,而她的湘云却每天过得像个针线丫头,这能一样吗?
就在一家人挣扎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哀境况里的时候,救世主贾赦在侯府门前下车了。
不用史鼑诉苦,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了。早就对史鼎不满的贾赦趁此机会借题发挥,对着史鼎大发雷霆,百般奚落。左右他现在是郡王,完全可以不用给一个无足重轻的小侯爷面子。至于血缘亲情,不好意思,他只认史鼑一个。也只有史鼑在贾赦顽劣不堪的时候(没穿过来以前)还拼命拉着他,不让他堕落的太彻底;同样也只有史鼑在贾母把他折腾的半死不活的时候(刚穿过来那会儿)会对他施以援手,甚至不惜反抗姑母。他可是从来没见到另外那两个露过一回面的,倒是没少给流言蜚语推波助澜,就算没有落井下石,可那明晃晃的讥讽嘲笑也是时刻挂在脸上的。所以,他现在也不打算客气。
大张旗鼓接了史鼑一家从正门进了王府,不消多说什么,大家自己就能脑补出史侯夫妻虐待病弱兄嫂的108种版本。御史闻风奏本,早就想收拾四王八公(现在是三王六公,贾赦、贾琏爷俩出局,宁国公被蝴蝶)的皇上毫不留情当庭怒斥了保龄侯,直把他的脸面剥个精光扔到地上让所有人踩着玩儿,又罚了三年俸禄加一年禁足,没有降爵是因为苦主史鼑没有出头告状,拿不到确切证据,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了他一马。只是,当宝贝义女迎春撒着娇说想要云表妹一直留在府上陪她玩儿的时候,皇上找到了新的惩罚方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素闻前保龄侯史鼑之女,乡君湘云聪敏慧黠,淑德良善,堪陪郡主读书。今特指为朕之爱女贤淑嘉福长郡主之伴读,领二品顺仪女官之俸禄。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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