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螺蛳粉汤汁浸湿了她那身红色工装。客人在电话里用难听的话反复地催促她,雨渐渐地变大。等她手忙脚乱地换完餐回来,在校门口停车时碾死了一只慌张避雨的橘色小奶猫。人们从她身边匆匆地走过,欲哭无泪的她怀里搂着小小的猫尸,蹲在湿淋淋的青石板台阶上,冷雨在足底汇聚成湖,原路返回时再次因刹车失灵撞上了我。
据她说,那是她长这么大最狼狈不堪的一天。对我而言,抛开肉体上的痛苦,那是美好、难忘的一天。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我也快死了,因为我左大腿上那道被金属片划开的口子血流得止不住。我不想坐在马路旁被人围观,坚持要走,这点儿小伤拿口水黏一下就好。她问我回哪儿去,我说天桥下。她着实让吓惨了,非要送我去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问了她名字。她已经被眼前汩汩流动的鲜血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基本上我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把个人信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她不明白为什么我表现得如此冷静、从容,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情况有多糟。肉体上的疼痛是我的老伙计,一部分我长期抽离在外,飘浮在空气中,冷眼旁观下方的我;一部分我随时随地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叫季灵雨,20岁,武汉大学保险学专业,今年读大二。不过她决定休学一年,到处走走看看,用一生中最好的状态体验人生百态,为此不惜威胁要与思想古板的父母断绝关系。她从初中就自学画画,讨厌自己当初被迫选择的保险专业,未来理想是做一名知行合一的艺术家,一辈子至少办一次个人画展。
她有一整套雄心勃勃的环游世界计划:到各个国家、不同文明去实地采风,充实自己;拾遗20世纪碎片,预测下一个10年大趋势,成为我国文化复兴历史大潮中的小小一分子,让下一代孩子不必再把心灵和梦想寄托到远方;并在一年休学期内完成那件筹备已久的里程碑作品。
上上个月她去了埃及7日游,从开罗狮身人面像下出发,到遍地遗迹的卢克索,再到黄沙碧水、房屋颜色艳丽的阿斯旺,再到历史和现代建筑交融的亚历山大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地中海那洁白漫长的海滨、海边那些自由自在的猫咪,当地年轻人坐在防洪堤上谈着恋爱,一天就那么结束。最后她回到开罗,登机返程。
她声音很好听,甜丝丝的,有安神镇痛的效果。我鼓励她说下去,好让我转移注意力。急诊室医生的手很稳,10厘米伤口只缝了7针。
她下一步要去前南地区,塞尔维亚、波黑、黑山,来一场9日的自由行。她认识一位才华横溢的学长,毕业后去了中铁,目前人在塞尔维亚做项目。学长通过当地旅行社,帮她预订了入境黑山的邀请函。她在螺蛳粉小店定点地送外卖,攒够了旅费,没出我这个意外的话,下周就走。
「那你是该庆幸,撞上的是我不是别人。别人没我这么耐撞,也没我这么好说话。」我打趣道。
自我们到医院后,她就一直在颤抖,抖得比我还凶。她脸色煞白,不断地咬着大拇指指甲忍耐着什么,大概是晕血。即便如此仍然全程替我挂号、陪我缝针。看她跑前跑后、态度诚恳、一心弥补过错的样子,我也不太想跟她计较了。
「你别怕,我这人好打发,不会讹你的。去替我把医药费结了,再请我吃顿饭,咱就算两清。下周你照样出国,不妨碍你。不过你得答应我,那辆小电驴该报废了,别再骑它上路。」从急诊室出来后我对她说。
她满怀歉意与羞愧地看着一瘸一拐的我:「责任全在我,我觉得自己好差劲儿。我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失控那一瞬间,我整个人直接傻掉了,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幸好你没慌。都是我的错,我差点儿就害死你了。」
「雨天骑车,谁还没个脚底打滑的时候?流年不利,别多想了。你带路,我都快饿死啦。」
说来也怪,当她侧身贴上来搀扶我的那一刻,我们的身体有种一见如故的默契感。她湿发上有股杏子口味的泡泡糖味儿,外套上则是酸爽的螺蛳粉余味儿。
我们踩着雨点节拍,沿步行街从东往西走走停停、吃吃逛逛,拐进犄角旮旯的小巷,找了家其貌不扬的「苍蝇」馆子坐下。
老板认得她,点头打声招呼,两份红油抄手端上桌。红汤满溢,激人食欲,馅里包着货真价实的大白虾。
我吞吞口水,她也一样,两只饥不择食的手够向同一双筷子。巷外雨又变大,盛开的全息花灯在矮树下温柔地闪熠。两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指尖交缠在一起,触电又畏缩。
她邀请我去她的单身公寓暂住几日,作为对我的补偿,说我可以一直住到下周她出行为止,反正她室友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了。就只有我和她,再没有外人。她发誓绝对不问东问西,尊重我的隐私。看这架势,她也把我当成离家出走的傻瓜了。
「你腿上有伤,得好好地静养,睡在天桥下是什么鬼?武汉梅雨季可要命了,你听我的,我照顾你,不然伤口肯定会感染的。」
「你人真好,可是我不喜欢去谁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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