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劫心中一凛,急忙上前几步施礼道:“微臣在此!”
帝乙将语速放缓,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朕今为爱卿加封号为‘镇国武威王’,赐白旄黄钺,节制天下兵马,掌管四方招讨事宜!”
对于杨劫会接替闻太师掌管大商兵权,早在东夷之战结束时便有定论,因此众人也没有太过惊讶。
杨劫本人则是知道如今的帝乙实已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阶段,便也没有虚言推搪谦让,很是从容地向上施了一礼道:“陛下以国士待微臣,微臣当以国士报大商!”
帝乙闻得此言,脸上现出欣喜之色,哈哈一笑道:“小杨卿总能说出这等发人深省之语。好,好,好,在场的尽是我大商栋梁之才,有你等倾力辅佐王儿,朕当无忧矣!”
此时他的精神却似越来越好,转向殷受笑道:“王儿,你和小杨卿既是少年至交又是郎舅之亲,数年不见相比有许多话要说。朕这里暂时用你不到,你可与他到偏殿去叙叙旧。再说这些日子里你衣不解带地在朕身边侍候,顺势也可稍作休息。”
看到殷受还有些犹豫,帝乙佯怒道:“朕又不是一时三刻便要归天,哪用得着你寸步不离守在这里,快去!”
殷受虽然知道父皇的怒色是装出来的,却也不敢违拗,当时便和杨劫告辞出了寝室,一起到了偏殿落座。
杨劫接过莫闻亲自奉上的茶汤轻啜了一口,对殷受道:“怎么艳儿又有了身孕吗?为何殿下先前送去东夷的书信中未曾提起?”
殷受自纳了杨艳为太子正妃之后,转过年来便生下一个儿子,比杨劫之子杨奕只小三个月,帝乙为其取名为“殷郊”。
殷受苦笑道:“艳儿才只三个月的身孕,原本也想派人向兄长报喜,谁知父皇的病情加剧,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自从与杨艳成婚之后,殷受在写给杨劫的私信中便改以“兄长”相称,此刻当面喊出来竟也自然而然毫不别扭。
杨劫点头道:“如此却也怪不得殿下,谁能料到陛下他……”
说到此处,他面上也颇有唏嘘之色。
殷受沉默片刻,忽地压低声音道:“兄长,当年你曾炼成灵药使丈人断臂复生,如今是否也有办法为父皇续命?”
杨劫看了他半晌,摇头叹息一声,不答反问道:“殿下你数年前便已到了淬体大成之境,如今可曾突破瓶颈臻达开辟窍穴、蕴养神通的超凡之境?”
殷受不知杨劫为何忽地问起自己的修为进境,却也引动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说起来我也为此事困扰已久,这几年来我虽有政务缠身,却也从无一日放下武道修行,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最古怪的是有时我明明感觉自己可以踏出那一步,却又被冥冥之中的一种无形力量阻挡回来,实在郁闷至极。兄长既问起此事,可是知晓其中关窍?”
杨劫叹道:“殿下感应到的力量,应该便是那最玄奥难言的天地法则。这其中涉及的关节颇多,我也只是当初随老师修行时听他隐隐约约提过几句,其中详情也不清楚,只知道自从轩辕黄帝证就圣皇功果之后,人间便再无能够长生得道的帝王。殿下既为大商未来的主君,便要受此法则制约,难以涉足超凡之境。同样道理,陛下为大商之主,阳寿尽时便只能归去,任何灵丹妙药也难以挽回。”
“这是什么狗屁法则!”
殷受跳起来暴怒喝骂,总算他还存有几分理智,刻意将音调压低以免惊动不远寝室内的帝乙。
“我父皇为了大商江山稳固、黎庶安居而殚精竭虑,为何不能延寿续命?我修成这一身武功全凭自身禀赋和努力,又为何不能进阶超凡之境?只因一个主君的身份便如此苛待我父子,这天地何其不公!”
杨劫看他怀着无比的愤慨指天斥地,却没有出言劝慰,只在旁边安静等待,等到他发泄完心中的愤懑之气,带着些颓然之色重新落座,才叹息道:“天地公与不公,轮不到你我置喙。殿下心中若有不甘,便该用心继承陛下之志,治理好这大商江山。其实芸芸众生,能得长生者又有几人,然而若能将前辈精神意志代代传承绵延不绝,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不灭了罢!”
殷受怔了半晌,随即起身向着杨劫拱手深深一躬:“兄长此言振聋发聩,令殷受如梦初醒。今后殷受定不负兄长此言,秉承父皇之志,令大商国祚永昌!”
“国祚永昌?我这妹夫还是太年轻了。”杨劫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是苦笑连连,“便是能渡过那一劫,世上有哪有不衰不灭的王朝?”
揭过这个话题后,两人说起了各自分别之后的情形。
虽然他们在这几年间多有书信往来,但还是有许多细节和内情不便诉诸文字。
说到后来,殷受面上却现出些忐忑之色道:“兄长,父皇在年前又接连为我定下几桩亲事,求娶的都是各方诸侯及朝中重臣之女,其中身份最尊的当属东伯侯姜桓楚之女。因为父皇病重,这些亲事都只是订下,等到……我便要将这些女子迎入宫中了。”
看到杨劫沉默不语,他忙补充了一句:“兄长尽可放心,不管身边有多少佳丽,我心中仍只有艳儿一人,绝不会令她受半点委屈!”
“此事本身便是委屈了我家艳儿!”杨劫终于冷然开口,随后却又轻轻叹息一声,“罢了,这是陛下为殿下将来稳固君位而预作的安排。再说以殿下的身份,也注定了不能专宠艳儿一人。此事我对殿下并无不满之处,只希望殿下记得方才之言,无论何时,都不可令艳儿伤心!”
见杨劫总算是不在计较此事,殷受暗暗松了口气,当时便要安排人带杨劫去和杨艳相见。
便在此时,忽有一名内监急匆匆跑来,说是闻太师请太子殿下速去陛下寝室。
殷受面色陡变,二话不说便向帝乙寝室疾奔而去。
杨劫已经猜到发生何事,却没有跟上去,只是走出偏殿在院中负手而立。
“父皇!”
不多时,寝室内传来殷受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
杨劫举首望天,默默纪念着一个旧时代终结与一个名为“封神”的新时代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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