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光明中诞生黑暗,还是黑暗中诞生光明
秦子民走在第七区车水马龙的街头,烟尘遮蔽了他的双眼。街道两旁是低矮且残败的木屋,不时有人影在窗口和半倾的屋檐后探窃。
那些目光——秦子民肯定在哪儿见过——似乎是西边一些围猎场里,麻木而冰冷,一切灵魂的特征似乎都从双眼中褪去。
那些算是生命吗?秦子民不禁想到,没有灵魂的话,或许就像冒着黑烟的工厂里流水线上的货物,毫无特色,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产物一样。
记得数年前还在学院的时候,老教授在台上踱步,并且告诉所有正在思考的学生,这世上有两个最危险的地方;一个,是灾后全球气象总控室;一个,是“深蓝计划”总部。
老教授自己曾经在总控室里担任过记录员,并亲眼看着观测员们逐渐失去感情,变得像机械一般沉默。他说,人类其实是一个倔强的种族,能够完全击垮人类的东西不多,只有在绝望中逐渐迷失。
但他知道,绝望是有颜色的,那是一种在屏幕代表风暴的灰,代表数万人无谓挣扎的瑟灰。生命的脆弱在那一霎那体现无遗;他隔着宽广的屏幕看到政客匆匆忙忙随着人流涌进机场;他看到涂成橘色的救援艇在巨浪中倾覆;他听到生灵的哀嚎,比一切灾难片的背景音乐来得更加真实刺耳。
他逃避了,他很干脆地走了。而现在他要回来了,眼前的建筑物在败瓦之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有些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观测台已被漆成了灰色,像是一首沉重的葬歌。
他有些忐忑地随着警卫走进狭长的走道中。头顶的灯光有些昏暗,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开始刺痛——这里是全世界最接近真实的地方;可当现实变成绝路,又有几个人愿意去看它呢?早在几个世纪前人类就已经知晓了这个事实,可却选择了无视,直到末路了才有直面真相的勇气,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秦子民被带进资料室,铁门在身后砰的关上。他放下背包,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动,那是一种名为害怕的,他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的情感。他在害怕什么呢?当他取走赛琳娜的通行证时他也不曾惊慌;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心爱之人回到地面上去,穿过地狱一般的地方去日本进行救援工作;于情于理,不论是因他的自私,还是所谓的历史问题,他都有一百个理由阻止赛琳娜踏上那该死的地方。他不知道她最后救了几个人,也不知道百米巨浪拍下的时候是否想起了他;他只知道当他拿到那冰冷的十字徽章时,他发现自己错的十分离谱。死神从不会因为你失去了多少而决定到访的时间,他如期而至,不理会你的目光,然后带走一切。
现在他手中拿着赛琳娜唯一的遗物。他们说这绝对是一个奇迹,有队友在慌乱中撤走时顺手拿走了这盒放在床上的磁带。他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着什么,这会是赛琳娜最后的遗言吗?当然里面很可能只是一首歌,一段乐章,甚至什么都没有。
秦子民在资料室的柜子里找到了老旧的录音机,白色的塑料壳上铺满了灰尘。他小心地把磁带放入,然后按下按键。
“他是个老人,独自划着小船,在湾流中捕鱼;”
“‘鱼啊’,他说,‘我爱你,也非常尊敬你,但我要在今天结束之前把你杀死’“
磁带里的是老人与海。
他无法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地方,在怎样的黑夜下,穿着橘红色救援服的赛琳娜听着这样无助的故事。她看见自己的结局了吗,还是她知道最后他会像小男孩一样扑倒在她伤痕累累的骸骨上放声痛哭?
他不知觉地抱紧录音机,卷缩在沙发上,似乎这样就能带给他许多安慰,像是赛琳娜从未死去一般。恍惚中他看见自己坐在咖啡馆的窗旁,窗外是滔天巨浪。他冷眼看着赛琳娜被卷走,消逝无踪。
他是被人摇醒的。
睁开眼,是有些紧张的黑衣警卫。怀中的录音机早已没了声响,而他也没能听到老人的结局。
“秦教授,您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观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然后服药,那个了。。。。。。“警卫松了口气。听他的语气,这种事情似乎发生了不仅一次。
“我以为这里有二十四小时监控。”秦子民抱歉道,“毕竟是资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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