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盖在她眼皮上,芳准的声音含笑:“眼神不老实的小家伙。转过身去,把簪子给我。”
胡砂的脸噌地一下红了,很是不好意思,讪讪地把簪子拔下来递过去,转身再也不敢看他。
芳准将她的头发细细梳理一番,绾了发髻,用簪子固定好,再见她一直垂着头,一截酥白的后颈项露出来,令人想轻轻咬一口。
到底忍不得,轻轻抱住她,在她头发上印下一吻,低声道:“什么也别怕,有我在这里。”
五色涧之上水雾奔腾,昔日里五种颜色的涧水全部变成了透明的,凹地里深不可测,望不到尽头。
胡砂提起水琉琴,回头朝芳准看了一眼,他微微点头。
她抬手便将水琉琴轻轻丢进了凹地里,奔腾的涧水瞬间就吞没了琴身,再也看不见。
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异常现象出现,胡砂额上不由出了一层薄汗,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一块深不见底的凹地,不肯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天色将要亮,初升的太阳自山那面缓缓爬起,刺破了重重雾气。
第一绺阳光照到五色涧上的时候,涧水仿佛突然停止了流动,只有一瞬间,紧跟着奔腾声又起,透明的涧水泛起阵阵浪涛,白沫尽去,又露出各自原先的五色来。
五道颜色不同的涧水汇聚在凹地中,那里面原本深不可测,如今却像即将装满水的杯子,快要满溢出来。水面波动不休,像是下面有一只巨手在翻搅。
忽然之间,水面像被利刃割开一样,一分为二,一只浑身漆黑的巨大神兽慢慢自凹地中心浮现出来,像是一只鱼,又像龙,说不出是什么怪样,但胡砂却是认得的,以前在老爹的书上见过许多关于此神兽的画像。
龙生九子,这是第九子——螭吻,性属水。
此刻它嘴里含着一个物事,宝光流转,庄严肃穆,正是水琉琴。
螭吻抬头见了胡砂与芳准二人,微微点头,似是示意胡砂可以将水琉琴取走。
胡砂怔了半天,被芳准轻轻一推:“去吧,水琉琴是你的了。”
是……她的了?
胡砂还不太敢相信,慢慢腾云飞到螭吻面前,从它口中将水琉琴取出,细细端详。却见原本空着的第五根弦的地方,已经长出了最后一根弦。整个水琉琴像是重新活了一样,与她起初在石山旧殿见到的没有任何二样,通体神光熠熠,令人心生畏惧。
不同的只是原先她不能靠近抚摸,如今却可以任意拿起,水琉琴不会放出寒光刺伤她。
螭吻又朝她点了点头,庞大的身躯很快便沉下水,凹地里快要满溢出来的涧水一瞬间便落了下去,再不见踪影。只有四面五道涧水,还在奔腾不休地倾入其中。
胡砂怔怔地捧着水琉琴,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第五根弦,就这么长好了。苦守了五年,担心了五年,水琉琴最终还是完整地被复原,而今被她捧在掌心,散出微弱的寒气。
在那美丽的冰蓝色中心,还存着一点血色,心脏一样轻轻跳跃。那是她的血肉,用血肉养活的神器。
像是突然的本能,甚至不用任何言语来说明,胡砂手一摆,水琉琴瞬间便化作一道寒光钻入掌心,不见踪影。
做完这个动作,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吓了一跳似的,一蹦而起,飞回芳准身边,把手摊开给他看。
“师父!它……它不见了!”她神情慌乱。
芳准却很高兴,在她手心作势一拍,笑道:“傻孩子,它是你的了。神器复活之后怎可能还会让你抱在手里,自然幻化无形,在你需要的时候随心而动再出现。”
胡砂盯着自己的掌心看,像是欢喜过了头,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胡砂才慢慢抬头,定定看着他。
“师父早知五色涧内藏着神兽螭吻?”
芳准摇了摇头:“我只知水琉琴由天神在五色涧处打造,想必这螭吻原本是用来看守水琉琴的,可惜不知什么因缘巧合,让水琉琴流落到瀛洲乐正石山旧殿。所幸你以血肉供养水琉琴,令其复原,螭吻亦放心将琴托付与你,如今世间能操纵水琉琴的,只有你一人。”
只有她一人?胡砂顿时受宠若惊,惊归惊,到底还是有些付出千辛万苦后收获丰盛的得意。
凤仪与青灵真君费尽心思要得到的神器,最后却落在她这个砸坏神器的人手里,他们若是得知这结果,不知会不会悔得脸色发青。
芳准见胡砂脸上神情怪异,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笑一会皱眉。他何等聪明,自然知道胡砂转着什么心思,当即微微一笑:“一桩心事已了,无关紧要的人就别想了。回家吧。”
胡砂直到这时才切实地感受到无上的喜悦,点了点头,与他双手紧握,两人掉头飞回“销魂殿”。
刚到竹林外,便听见小乖呜呜的低吼,很不客气。胡砂疑惑地看了一眼芳准,他却好似早已料到一般,面不改色地牵着她走进去,却见茅屋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青年,身挎长剑,垂手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外。
而小乖正站在屋顶,气势汹汹地瞪他,一见到芳准回来,它威胁的低吼顿时变成了讨好的叽叽叫,欢快地跳到他面前,由着他抚摸自己的脑袋,十分惬意。
门外的青年这时也转过身来,胡砂看着面生,但他腰系月白色长帛,剑上有四合云纹,应当是清远弟子。
见到芳准与胡砂紧紧交握的手,他不由一怔,瞬间露出一丝“原来果真如此”的神情来,看向胡砂的眼神,难免有些怪异。
芳准不说话,牵着胡砂便要进屋,像是门口没有这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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