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能为这两个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已经站不稳了,桓玉半扶着他渐渐歪倒在地上,悲泣道:“太傅……”
不远处的谢衍不再看满脸是血还满脸嘲弄笑意的韩曜,颓然跪倒在他身侧,喃喃唤道:“舅父……”
裴太傅的声音已微不可闻。
“把我的骨灰和……和访晴……和访晴一起洒在……洒在随君渡……”
三十多年前在那里,满身脏污瘦瘦小小的秦访晴问他:“裴郎君,我能随你渡江去北地么?”
八年前在那里,掌珠头一次听到这段旧事,目光黯然地同他道,“我曾听过一曲歌谣,‘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度湘水……’”
两年前他看着满身凉意的阿衍和掌珠回来,问他们:“背着我这个老头子出去说什么了?”
他的爱侣,他的后辈,他的牵挂。
手中仍抓着那要了他性命的木盒。
至死他都没放开。
昇者,日升也,普照众生,是以他游学四海,教化百姓,为天下之师。
他没有死在刀剑下,没有死在动乱里,他死在对秦访晴骨灰的执着之下。
朔风骤起,吹来如鹅毛般的雪,仿若送葬。
最后一丝惨白日光被阴云遮住。
天暗了。
十一年冬,腊月初九,太傅裴昇仙逝,停灵五日于长安,供官员及百姓吊唁。
镇北王平鲁郡之乱,押送裴氏逆党进京。经由太傅府,逆党欲入府悼唁,帝不允,逆党大闹,太后亲手斩之。
五日后,帝欲焚骨为灰,百官相劝,太医令言此乃太傅遗愿,无人再言。
追封秦访晴为关内侯,与太傅配飨太庙,世人皆服。
至年关,突厥、西蕃使臣辞行,镇北王与王妃亦辞行,留两孙于长安。除夕至上元,京中无宴饮享乐,无焰火花灯,帝携百官宵衣旰食,勤勉政务。
正月廿二,留镇北王孙谢悯、谢怀及诸相监国,起圣驾,欲至金陵。
每至太傅昔年讲学之处,百姓无不夹道而迎,失声悲泣。出言不逊及作乱者,皆惩之。
二月十七,至金陵。择吉日于随君渡,洒骨灰于长江水。
东宫之师桓玉立太傅、关内侯石像各一座。太傅手执书卷,关内侯腰配悯生,并肩而立,如若璧人。帝亲书“天下之师”“万民之表”于其上,桓玉作文记之,士人争相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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