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黄昏,一想起当时的景象,很自然地,原本有些暴躁或者焦虑的心情,就会很快平静下来,甚至近乎忧伤。
关于古格王朝遗址,我所知无几,如果不是途中陆知遥给我普及了一点儿它的历史,在我眼里,它不过就是几座荒山而已。
来的路上,陆知遥曾告诉我,这些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洞穴大多是居室,古格的住宿有严格的等级之分:王宫是给君主住的,山坡上是达官贵族的住宿,山下住的是奴隶,有的洞窟则是僧侣的修行地。
我大惊小怪地问:“住在洞里?那怎么生火做饭?”
他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之后,放弃了和我交流。
暮色西沉之时,整个古格被一种悲壮而沧桑的气氛所笼罩,历史的陈旧感迎面扑来,可是在我眼里,这些大大的洞穴此刻已经完全退去了传说中的神秘感,只显得诡异和狰狞。
即使穿着厚厚的抓绒衣,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
站在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攀缘物的山上,原本就患有严重恐高症的我,此刻害怕得手心里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来。
在我几乎快哭出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看见我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他好奇地问我:“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我像濒临没顶的人终于抓到了救生圈,站起来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到哪儿去了啊……”
不想再被他鄙视了,所以后半句“我怕死了”硬是被我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看着我,很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在我已经汗湿的手掌心里放了一个东西。我拿近一看,那是一枚钱币。
“三年前我走这条线的时候藏了点儿东西在后面那个山洞里,今天去看,它居然还在那里。”他轻描淡写地说,“送给你,要不要?”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口袋里,姿态虔诚得就像曾经从林逸舟的耳朵上取下那枚耳钉,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生命里的印记,只能一路带着走,不能丢。
那天晚上在扎达简陋的招待所里,五张单人床一字排开,在别人轻轻的鼻息声里,我听见邻床的陆知遥在小声地打电话订机票。我放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他在黄昏时送给我的那枚钱币,胸腔深处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感。
我知道,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挂掉电话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我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动也不出声。他那么聪明,一定能看懂我的眼神。
我们的手在两张床中间那个狭窄的过道中紧紧握着,可是没有用,握得再紧,我还是被一种浓浓的悲伤所淹没了。
快到中秋了,月亮差不多圆了,看着月光从年久失修的窗口洒进来,我的脑海里有个词语越来越清晰:失去。
我知道,我要再一次承受它了。
还来不及启齿说出心里深沉的依恋,分别就像列车般轰隆隆地驶来。
就这样,转过去的时候,黑暗中,我的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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