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也许人人都见过蝴蝶,但断翼的蝴蝶就未必人人见得,若是成千上万只断翼蝴蝶,那见到的人一定很少。
容配天从密县离去之后,也并没有走远,江湖上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关于赵上玄身负衮雪神功滥杀无辜之事,她也听说了,也不以为奇。那日在客栈之中,她已叫他赶快离去,以免惹祸上身,但他非但不听,还出手打翻木桌,显露衮雪神功,根本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飘泊江湖这么多年,他……他还是一心以为,他仍是当年指挥几十万禁军的燕王爷世子吗?江湖之中,无论武功有多高明,哪一日突然死了,说不定也无人知道……突然眼角有什么东西翩翩掠过,似是起了一阵风,她一回头,只见眼前无声无息地涌起一股五色斑斓的潮水,自她眼前漫过,而后升上天空,逐渐散去——
蝴蝶!
她一生走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蝴蝶也不少,却从没见过这么多蝴蝶。
都是同一品种,翅膀之上似有蝴蝶图案的蝴蝶!蝴蝶双翅之上仍有蝴蝶,那是何等罕见的情形?这一群蝴蝶至少有数万只,飞舞之时,毫无声息。
容配天看蝶群散去,一低头,只见桃林落叶地上仍留下数以千计的蝴蝶,只只只余下一边翅膀,仍在挣扎扑腾。她心头微微一震,如此脆弱的生命,想活下去却已全然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到底是什么让这成千上万的蝴蝶聚集于此?沿着满地蝴蝶往树林里走去,她眉心微蹙,天色虽然光亮,却已有黄昏的寒意,这满地寂静的蝴蝶,让人觉得不祥。
“天……天绝我……华山……”突然前面树林之中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悲号,“我对不起……华山列祖列宗……”
容配天一提儒衫下摆,倏忽之间抢入林中,只见树林中横七竖八倒着数十人,更多的蝴蝶挣扎于地,地上有一个紫衣老者,浑身浴血,左手持剑,仍在不住挥舞,砍杀蝴蝶,见她闯入,浑身一震,失声道:“可是江湖‘白发’?”
她摇了摇头,那老者满面失望之色,“当啷”一声长剑坠地,厉声道:“天绝我华山!可怜我华山近五十年来未出过杰出弟子,未能将我派绝艺发扬光大,却居然死于这……这些毒虫之手!实让人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毒虫?”容配天单膝跪地按了按地上一人的脉门,淡淡地道,“这人尚未气绝,你哭什么?”
地上那紫衣老者正是华山派掌门崔子玉,闻言一呆:“本派误中暗算,中了桃花蝴蝶镖之毒,若非尊驾闯入,早已成了那毒蝶口中之食,此刻死与不死,也没多大分别。”
“偌大一把年纪,满口胡说八道。”容配天冷冷地道,“无怪华山派近年来毫无作为,气得杨桂华破门而去,果然掌门是昏庸得很。”
崔子玉气得脸色青铁,指着她道:“你……你……”
她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往崔子玉手里一塞,淡淡地道:“这是治疗剧毒的药物,名叫‘蒲草’。掌门人若是尚有心救人,那就拿去救人,若是早已认命,不妨躺下等死。”
崔子玉一呆:“蒲草?”
“不错,蒲草。”容配天冷冰冰地道,“此药天下只有一百粒,成药于百年之前。五十粒百年前进贡皇宫,五十粒历经江湖劫难,藏于名医山庄,早已使用殆尽。”她“啪”的一声将药瓶掷入崔子玉手里,“这瓶里共有四十八粒,你好自为之。”言罢,掉头就走。
“且慢,阁下……阁下尊姓大名?”崔子玉脸色苍白,这四十八粒若真是“蒲草”,赐药之恩,重于泰山!
“你再不救,你的弟子,真的要死了。”容配天掷药之时本想留下几颗,以备不时之需,但此药是上玄所赠,想起来心里厌烦,索性半个不留,全数送人。听崔子玉颇有感恩之意,她毫不稀罕,缓步离去。
崔子玉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将一粒塞入地上那位弟子口中,只觉药丸冰凉沁香,药香散发开去,地下蝴蝶挣扎避开,果然是解毒之物。他连忙起身抢救尚未气绝的弟子们,心里却是老大疑惑——名医山庄那五十粒“蒲草”早已用完,那他现在手里的这瓶,难道是从前朝皇宫中传下的?就算这便是那进贡前朝皇宫的五十粒“蒲草”,那也该收藏宫中,怎会到了这位白衣人手上?这位白衣人容貌和“白发”颇有相似之处,究竟是谁?崔子玉且记住此人,另一件大事又涌上心头——以粹有“桃花蝴蝶”剧毒的兵器重伤他门下几十人的,是鬼王母门下火客和唐狼。几个时辰之前,他带领弟子路过此地,撞见了一个黑色人形事物被风吹起,那黑袍之内装有机关,有几个弟子被黑袍内机关射杀,紧接着火客和唐狼突下毒手,华山派骤不及防,死伤遍地,竟无一人逃生,此时细细想来,究竟所为何事,崔子玉心中已然有数。
华山派之所以倾派东行,是接到老叫花子章病暴毙的消息。几年前崔子玉受过丐帮大恩,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因而带领门下弟子全悉东行。路途之上,他突然接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笺,说明杀人凶手赵上玄不日将经过密县桃林,因而改道赶来,谁知遇上鬼王母门下,大败亏输,全军覆没。
想明白鬼王母门下何以下此毒手,崔子玉不免起疑,暗想那通风报信将大家召集到密县桃林之人不知是何居心?比之那传闻之中的凶手,这位中间人似乎更为可疑。将地上尚活着的四十六人全数救活之后,余下一粒“蒲草”崔子玉收入自己怀中,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突然树林“刷啦”一晃,方才离去的那位白衣人骤地回来了。
崔子玉一呆,对那人一拱手:“尊驾救命之恩,日后若所需,华山派如能做到,甘当犬马!”
回来的人自是容配天,她笔直站在崔子玉面前,沉默了大半晌:“那瓶子还我。”
崔子玉愕然,自怀里摸出药瓶,递回给她。
容配天往瓶里一看,倒出余下一粒药丸,掷回给他,把空瓶往怀里一放,掉头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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