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拉下覆盖眼前冰冷的手,撕下了一截裙子,细细地给绿珠包裹起来:“绿珠,我想活下去,就算是猪狗不如也要活下去,然后再杀了秋夫人替我娘报仇,你说是怎么杀了她才好呢?是一刀一刀地凌迟,将披盖在她身上的那一张画皮一条一条撕裂,还原她那一颗发了黑的心呢,还是用一个大瓮,在底下堆满烧红的炭火,再把秋夫人放进瓮中慢慢烤炙,蒸成一窝子粉蒸肉?或者把她的四肢剁了,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割去舌头,再放在茅房里做成人彘也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素以一字一顿,声线平稳,却冷的不沾染一丝烟火之气。
放在手中的手指却是抖动了一番。
“绿珠,一想到娘亲不明不白地就这般死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有用,手无缚鸡之力,连着报仇的力量都没有,只能靠着幻想,想着自己有了力量之后,该如何如何复仇……”
绿珠反过身子抱着素以:“小姐,哭一哭吧,哭一哭便好了。”
“绿珠,我哭不出来,一个要复仇的人是不能哭的,对不对,一旦哭泣了,她便不再有恨绝的心肠,那她又怎么有力量去复仇?”素以此时如同一根浮在湖面的木头,抓不住坚实的感觉,只有一股怨气撑在她的胸臆中,支持着她。
“但是……刚刚死了娘亲的小姐可以任性地哭一哭。”绿珠缓缓地拍着素以的后背,她觉着肩头润湿了不少。
素以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那一张能够闭了冰盘的脸,柳叶眉,杏仁眼,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口,面姝美却心黑,实乃罗刹娑。她牢牢地记着这一张脸,刻进骨血之中,秋夫人,终有一天,我会归来,然而在这之前,请妥妥地保管好自己的命,每一夜每一夜在寂静的夜色中等待着血腥的折磨,但愿,你的心神能一直像现在这般稳如泰山。
等火光灭了,只余下黑色的烟气时,素以在仄逼的通道中,对着李轻轻的尸身所在的方位,磕了三记响头,而后流尽了最后一滴泪,便顺着羊肠小道走了。外面的世界,晨曦微露,贝叶棕如手掌般散开的叶子上挂着露珠,欲滴未滴的样子,是新的一天刚刚开了一个头。
“绿珠,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太炎凉了,”素以看着在地面上啄食的麻雀,伸出衣袖,遮住略微刺眼的光线,“就这般将娘亲抛尸在露天的后花园中不闻不问,连一方薄棺材都没能想的到要置办?”
绿珠看着眼前这个好似一夜之间被硬生生拉扯着长大成人的孩子:“不,小姐,我们身上还肩负着更为重要的事情。”
“还有血海深仇。”素以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小姐,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是去找老爷吗?”
“不,我暂时还不想看到他,其实追根究底,是他一手促成了娘亲的死亡,我曾听闻一个男人再怎么不济,也要保护好两样东西,脚下的土地和怀中的女人,然而爹爹却没有保护娘亲的能力,可是为何还要招惹她,累得她枉送了性命?”
“我想……夫人是心甘情愿的。”绿珠看着一滴的露珠水在阳光的烤炙下蒸腾而散。
“是呀,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为了爹爹而死,连临死前满心盘算的都是秋这个姓氏。可是我们却忘了问上一句,倘若当这个怀中的女人威胁到了男人脚下的土地时,这个男人又该当如何?”就像苏醇塬那一般,为了手中的权势而选择了另一个能带给他更多权势的女人,将白素素抛弃了,就像是抛弃一件旧了的衣衫般,毫不留情。
四十五,破庙避雨
绿珠无话,只能静静地跟在素以的身边,与她一起看朝阳一点一点挣脱云层的束缚,挂在湛蓝色的天幕上,将温暖毫不吝啬地洒在这一片泥土上,所有的人,不论贵贱、不论贫富,都能享受到这一片温暖,除了——已经失去了的人,譬如,躺在后花园中的那一拨人,就连秦嫂都不能幸免,也被白绫绕上了已经漾着年轮纹的脖颈。
“绿珠,从此之后,我便不再是秋素以,她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要着尽快能够强大并且为枉死的母亲报仇的白素素。”哈哈,多么可笑的轮回,一个多月前,她还蜷伏在李轻轻的温软的怀抱中,对着自己说,从此以后,我便是秋素以,让白素素就这般尘归尘,土归土吧,一个多月后,她已不能再做秋素以,于是只能躲到白素素的壳子中,不过,我要做一个全新的白素素,一个能够用双手保护自己和在乎的人的白素素。
“是,绿珠谨遵小姐教训。”
“不,绿珠,既然秋素以已经逝去,你也不再是她的贴身侍婢,不如,我便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小姐,使不得。”绿珠慌乱地摆着手。
“这又有何使不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你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了,你比我长了五岁,当我姐姐有何不可,难道你是嫌弃我了吗?”
“绿珠怎敢?小时候遭受劫难时还承蒙夫人不嫌弃,将绿珠带入了府邸,虽然端着丫鬟这个名义,然而吃度却是不比别家的小姐差的,得闲的时候,夫人还亲自教我奏箜篌,我又怎会嫌弃夫人的心头肉?”绿珠抹去了眼角滚出的一滴泪。
“如此便很好,你看绿珠,这世上便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叫你一声姐姐有何不可呢?”素素仰着头看着她柔美的脸,“姐姐,你就做素素的姐姐吧,好不好?”
那软软的童音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绿珠听着心下却是更加地悲酸,想到这么一个被捧在手心中如珠如宝一般疼爱的女孩子在一夕之间便如断了根的浮萍,漂在这个娑婆浮世中,要承受世间的五浊,便应了下来,素素,从此之后,我便是你的盾,你的矛,总归在我活着的时候,护着你平安,倘若能使你喜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素素打散了头发,抓了一把泥团,在自己的脸上和衣衫上划上了数十道黑乌乌的渍迹,然后褪下了身上佩戴着的多有值钱的配饰,收纳入怀中,绿珠看着素素的动作,心下不是不佩服的,才不过是十岁的女童,却懂了这般多的世故,于是也照着她的样子瞬间在自己如画的眉目上,淡绿色的纱裙下摆也被撕裂了一圈。
素素赞叹地看着沉着稳重的绿珠,古人就是比较早熟,遇到这般的事情也是不慌不忙的,但是一想到以后漫漫的长路,心里却是黯淡了一番,她还不知道,离开了一座精美的府邸,她还能够活着到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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