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搁下了筷子:“爹爹,外头这般冷,干什么让他们去拨拉开雪石子?”
“我们小素以不是心疼白霜梅被打得零落成泥?”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爹爹,我是心疼梅花被雪石子给打了,然而,我更钦佩的是即使枝头压了一层厚厚的雪,白霜梅还是不屈不挠地挺着身子,就算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也能够化作春泥更护花,所以,爹爹,你这般做,反倒是损了它的气节。”
秋沛夐沉思着,反复地想着“就算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也能够化作春泥更护花”,他笑了笑:“素以这么一说,反倒是爹爹小家子气了。”于是便召回了愁眉苦脸伫立在白霜梅树下的小厮,每个人赏了五两银子,直把这群人开心地看不见眉眼,竟然没有干什么活计便白白讨得了这么多的赏钱,连连地在嘴里喊着:“谢谢老爷,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饭毕,秋沛夐照例一头扎紧书房碧波荡,处理着紧要的公务,而李轻轻则安安然然地抄镌着佛经,剩下素以一个人在鎏金阁中闲敲棋子。
绿珠朝着火盆中扔了一些银碳,然后对着素以说了一番流徽院的动静:“表小姐果真让舅太太在连夜赶制鲛绡。”
素以笑了笑,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只是,她真的是一个才年仅15岁的少女吗?这般泼辣大胆的作风,和李梁氏完全背道而驰,比起自己这个从开化的现代穿越过来的人还要再厉害上几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背景把她雕琢成了这个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当时读的《唐传奇》中的女子,只是,她们却是浸染在情场中的青楼女子,与李孳如这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还是有的很大区别。
“绿珠,我们这两天便好好休息休息,两天之后,小姐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绿珠是一个心似明镜台一般的女子,也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便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表小姐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吗?”
“绿珠,羞涩只是人的一层保护膜罢了,倘若有一天你的*远远地超过了你竭尽全力所能做到的,那么这羞涩只能成为绊脚石。”素以凝思了一番,将黑色的棋子落在了西南角上,堵住了白色棋子的后路,看着失却了大半江山的白棋,素以笑了笑,李孳如,有什么把戏,尽管放马来吧,看一看我们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婢子愚钝。”绿珠看着素以左手和右手下棋,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好像小姐下的并不是和他们一个路子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其实素以下的不过是五子棋。
“绿珠,其实人最恐怖的便是贪欲。”素以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自己又何尝不是败在苏醇塬的贪欲之下?她一把将棋子拨乱,扰乱了整个棋盘,因为李孳如心中有很深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经15岁了,再不行动便真的是要嫁给别的男人了,十五这般好的机会她又怎会错过?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李轻轻按着常例将自己锁进了佛堂,虔诚地诵着经文,两耳不闻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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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李孳如的计谋
这天晚上,小厨房照例给辛劳地处理公务的秋相送了一碗蛤蜊雪花蛋羹,只是,过了半饷晨光后,从未踏足碧波荡的表小姐竟然披了一袭狐翎雪裘涉着姣姣的白月光而来,但凡见到过她的人,都误以为是月中仙子下凡,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李孳如扫了一眼,便看见了已然服用了一半的蛤蜊雪花蛋羹,心里便开出了一朵花,于是一扬手,便将披在身上的狐翎雪裘解开,随手扔在了地上,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旋旋地打开臂膀,灼若一支芙蕖出渌波,鲛绡熨帖在她的藕臂之上,垂落下如梦似幻的春色,年轻娇媚的身子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一览无遗,随着她伸开的手,一群优雪苔蛾便展开红白相间的蝶翼围绕在她身边,跟随着她的舞步翩然而飞,似有灵性般地化作华丽的背景衬托美人的一颦一笑。李孳如的额头贴着金箔质的梅花宝钿,鬓边斜插着华胜,长眉如黛,清丽幽远,脉脉烟水般的剪水双眸,她用飘逸的袖口微遮着樱桃嬗口,杨柳枝般的软腰不堪一握,鲛绡被的前后双襟的下摆被裁减成圆弧形,重重衣裾在地面上重叠然后舒展开来,宛如一朵打开得正灿烂的花盏。拽地的下裾随着李孳如的一投足一举手张扬开来,就像是一只飞鸿优雅地旋飞在空中,极尽妩媚。
一只优雪苔蛾震颤着翅翼飞刀秋沛夐的身侧,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很是干渴,体内有一股热流在乱窜着,他想起了与李轻轻相遇的那一晚,她也是这般仅仅着了一袭软烟罗衫子,黛青色的衣玦飘飘似有一层流光在飞舞,彼时她跳一支《屈柘枝》,手腕上缚着金铃,随着身姿而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媚眼如丝,眉角眼梢尽显风情。
秋沛夐忽然很想将眼前扭动着水蛇腰肢的女子搂紧怀中,然后封印住她的檀香小口,再肆意轻薄一番,下腹越来越炙热,微有酸胀之意,李孳如看着他眼神迷蒙,失却了焦距,便伸手从一个青花花瓶中折了一支照水梅,咬在雪白色的米牙中,步子灵动,竟是从踏莎行中改编而来的,就在李孳如快要舞到秋沛夐案前时,一阵轻扬的丝弦之声响起,优雪苔蛾忽然便掉落在地上,秋沛夐身子一颤,觉得有一阵冰水自头颅灌下,瞬间灵台清明不少,他摸了摸额头冒起的薄汗,浑然不觉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隐隐约约地记得似乎回想起了与李轻轻的初见,佳人舞一阕软舞,而自己却再也走不出她的回眸一笑中,于是便求了现在的幽王,让他把这个家姬赏赐给自己。
李孳如原本挽起的嘴角忽的如抽筋般紧紧地抿了起来,照水梅的的杆子被咬断了,破碎的枝桠搁在李孳如的嘴巴中,她似乎尝到了血腥味。不可能,没有人会知道颤声娇的破解之法,不过是凑巧罢了,于是她用凝白的右手摸了摸挂在腰际的荷囊,吐出口中的照水梅,重新款款摆动起双臂,优雪苔蛾优雅地扑闪着翅翼,然而,琴声却是越来越凌冽,打乱了她的舞步,优雪苔蛾凄凄地坠落于地,只是哀哀地颤动了一番红白相间的翅,便寂寂地陷入了沉睡,再也没有办法扇动着它们妖冶的翅。
“没想到表姐竟这般有雅兴,深夜在碧波荡一舞助兴。”朱漆的大门开合,素以裹在一袭狐裘中突兀地出现在李孳如面前,她鼻子轻嗅着一支白霜梅,肌肤却是比花儿还要白嫩上几分。
李孳如稳了稳心神,脸上虚浮出一个笑容:“我不过是想和姑父说一声夜深露重的,小心身子。”
“好一个夜深露重,表姐怎地穿得如此之少?”素以缓缓地脱去身上的狐裘,搭在檀香木椅子扶手上,向着秋沛夐福了福,“爹爹安好。”
秋沛夐凝神思索了一番,看着离着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李孳如,再串想了一番之前她对着自己的种种表现,心中一道白光闪过,瞬间明白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青筋爆出,然而却是竭力地克制着情绪,李孳如只觉得碧波荡的气氛忽然凝重了很多,然而面上却是淡淡的,仍然挂着妖娆的笑容。
此刻应该在佛堂中的李轻轻却是铁青着脸出现在朱漆大门之后,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小纸条,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想要打开这扇门,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然而手指在触上那带着寒意的木门时,却如烫了手一般缩了回来,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我不信,而手中的纸条却是提点着她这是千真万确的一件事,尽管自己的内心极力否认,也能举出一百零一条理由来辩驳,于是她索性心下一狠,咬碎了牙齿,使出全身的气力,推开了朱漆大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沾染在发丝上的霜化成了一滩水,连带着她自己也软了双腿,差一点站不住。
“娘亲?”素以转过头,眼神略微惊讶,她不应该锁在佛堂中吗,怎么出来了,还这般巧,像是掐准了点儿来的,素以心头微微一沉,如果是李孳如的计谋,那只能说,她实在是太高了。
李轻轻看了看碧波荡中的三个人,秋沛夐端坐在案几之后,李孳如仅着一身鲛绡,轻薄的软纱熨帖在妙曼玲珑的身子上,任是一个男子看了都会心猿意马,李轻轻想起了握在手中的那张白纸,上面只是短短地写了寥寥数语:碧波荡,鱼水之欢。
虽然这几个词毫无联系,然后李轻轻这般玲珑心窍的人不过是略微扫了一眼,便知道将要或者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不管不顾地丢下手中的木鱼,提着裙裾便跑了出来,连披风都忘了拿。
“轻轻……”秋沛夐也被她这个狼狈样子给惊吓着了,赶忙从案几后面快步走到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抱在怀中,命着手下多取几个火炭盆子放在碧波荡中,柔声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轻轻摇摇头,靠在秋沛夐结实的胸膛上:“没有,只是想你了。”
“娘亲,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素以打趣着。
秋沛夐详装恼怒:“越发没大没小了。”
素以只是吐了吐舌头,装扮了一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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