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今年刚过完八十寿辰,从半月前便开始头晕目眩,卧床不起,后来又逐渐腹部鼓胀,若妇人有孕般一日大过一日,到了如今已经腹大如斗,每日只能勉强进些水米果腹。
玉婵到时,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正在服侍老夫人用药。
“成日里吃这些苦药汁子有什么用?拿走,拿走!倒不如死了干净。”
李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这次的药是二爷数次登门从京城回来的王御医那为您求来的,您就是看在二爷的这份孝心也要咬牙喝下去。王御医妙手回春,从前在宫里便很得娘娘们的重用。这回只要您好好服药,一定能好起来的。”
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什么王御医,李御医,都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庸医。喝了他们的药,我老婆子只怕会死得更快些。拿走,拿走,回头我老婆子亲自给你们二爷说道说道。”
老太太说完便扭头转向了里面的墙,一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理的架势。
李嬷嬷垂头看了眼碗里黑乎乎的药汁,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娘,您老人家怎么又不吃药了?”
黄仁辅大步迈入房中,接过李嬷嬷手里的药,坐到老夫人身前的绣墩上。
“娘,您看我带谁来了?”
老太太一动不动地朝里躺着。
“还能是谁?莫不是又是哪个讹了你银子巴巴地跑来给我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婆子瞧病的江湖郎中?”
黄仁辅放下药碗,回头看了眼玉婵,无奈地笑了笑:“这回不是什么江湖郎中。您还记得两年前在青神县县衙门前替您瞧过病的邹大夫吗?”
老太太睁开眼,怔怔地回过头,视线在儿子和李嬷嬷身上来回转悠了几圈。
“老婆子我……我老眼昏花了,邹大夫人呢?”
玉婵上前朝老夫人微微俯身,“家父有病在身不能前来,您若信得过,我先帮您瞧瞧。”
老夫人一脸古怪地看了眼站在几步之外的小姑娘,有些认命般地合上眼。
“邹大夫病了,想来我老婆子这条命还真是到头了。京城来的御医都治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顶什么事?姑娘,回去吧。难得你跑一趟,叫账房的人多支些……”
老太太话未说完便见自己一手手腕被人扣住了,刚想抽回手,便听她喝止道:“别动,我先替您把把脉。”
黄仁辅十分识趣地让开位置,玉婵在老夫人跟前的绣墩上坐下,开始为老太太诊治。
脉沉无力,足见气虚体弱,再观她皮肤蜡黄,腹部肿胀,舌质暗紫且有淤斑,掌心暗红且有蛛纹血丝,当属血瘀。
玉婵微微蹙眉,问道:“您近来除了头晕、乏力、腹胀、饮食不佳,可有其他不适?”
老太太撇撇嘴:“你不是大夫吗?你就不会自己看吗?”
玉婵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倔老太太:“大夫治病从来不是凭空猜测,望闻问切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了解您的病情。”
黄仁辅悄悄给李嬷嬷递了个眼神,李嬷嬷忙道:“姑娘勿怪,我家老夫人除了您方才说的那些,还时常感觉腹痛难忍,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玉婵道了声得罪,伸手在老夫人肋下轻轻一按,老夫人连连呼痛。
“唉哟,疼死我了。你这丫头,到底会不会给人看病?到头来我老婆子没有病死也快被你们这些半吊子大夫郎中给折腾死了。”
玉婵收回手,先对老太太道:“看完了,先不打扰您歇息了。”
起身又对黄仁辅道:“黄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黄仁辅点头,转头对李嬷嬷嘱咐了几句,跟着玉婵往外走。
走到门前,又见她突然回身对病床上絮絮叨叨的老太太道:“对了,气大伤肝,您这病需要静养,少动气,多歇息歇息。”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别过脸,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黄毛丫头,吃过的饭还没我老婆子吃过的盐多,也敢到老婆子面前指手画脚?要不是看在邹大夫的面儿上,我早叫人把你赶出去了。有什么话还要背着我说?左右不过,老婆子命不久矣,叫他们早些准备后事……”
黄仁辅无奈地摇摇头,将老太太屋里的门紧紧合上,跟随玉婵到了院中,确定老太太听不见了才小心翼翼地同她赔了不是。
“家母历来如此,刀子嘴豆腐心。如今缠绵病榻,愈发爱动气。还请姑娘别同她计较。”
玉婵摆了摆手,从前邹文廷给人看诊,比老太太更难缠的病人比比皆是。
老夫人的话她并未放在心上,比起这个她更担心老夫人的病。
“老夫人的眩症由肝脾而发,常言道‘怒伤肝,思伤脾’,肝脾伤则气郁脉阻,久而久之则淤血内停,腹胀积水,不思饮食。当务之急是要活血化瘀,理气健脾,设法将老夫人腹中的积水排出体内。”
黄仁辅听她所言与前几日来的那个王御医如出一辙,却比那王御医说得更清晰透彻,眼底重新燃起希望。
“姑娘说得及是,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却见识非凡,果然是……家学渊源,敢问姑娘可有法子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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