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树郁郁葱葱,虽然是夏日,山上倒是清凉,他步履稳健,对一草一木都知之熟悉。
庄宁当然熟悉灰齐山,他曾见夕泼墨画过,眨眼之间群山隆起,在那泛黄的纸张,山峦的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看她画画是一种享受,哪怕庄宁未受过水墨画有关的教育,夕的画是不一样的,那已脱胎于人类的技艺,每一次舞墨每一种技法都像是一次对心的捶打。
画中的尽是风月山川,只有零星的人影,看着跃然纸上的朱青颜色,他感到了一种悸动。正是这种悸动让夕正眼看他了,自此,这个很忙的人会在每周抽空一天看夕作画,二人的话语有限,但交流未必是要透过言辞。
回忆中断,因为未走多久庄宁便来到顶峰,只有一座老旧的宅邸,老旧的乌黑瓦片,如洗的白墙,有个女孩曾孤身一人于此住了千年,长久的时光没有让她变化,或许对于寿命悠久的巨兽而言,所谓变化才是难得。
庄宁微微笑了。
——他和那女孩的决裂是在一个午后。
那是夕第一次赠予了他画,这很难得,女孩虽是一脸不情愿,还是装裱好了画卷。
庄宁摊开便不由被画上事物吸引,一座孤岛,一个男人,简洁却颇有神蕴,但骤然之间庄宁却有了种畏惧,犹如触电一般对画中的天地心生惶恐。
他像是被一个古老的存在注视,那个疯狂的怪物透过画卷幽幽地投来目光。
之后夕每画下一笔,他都有此感觉,时至今日,庄宁自然理解那是岁的意志,岁将要觉醒的前兆,然则彼时的博士只有莫大的恐惧。
怪物在注视着他,幽深的眼睛好像在向他寻求什么。
可庄宁回应不了,也忍耐不了,加上他本就烦闷于一些人的离开,索性便找了个午后把画一股脑地丢到了焚化炉,然后点燃了火焰。
他本意是不想让夕知道,夕虽无言,却很看重古画,庄宁还是不愿让她失落。
但谎言如何隐瞒?她眼中全是沮丧。那就是两人最后的交流,女孩狠狠地把画撕烂,表达自己的愤怒,自此没在理过庄宁,下了岛重新回到勾吴之地。
庄宁想解释,可又说不出口,哪怕画焚毁了,巨兽冷酷的目光依然残留在他的印象,无数个日夜都会被噩梦惊醒。
如今回首,庄宁倒是了然那其中原因,冥冥之中岁的意识自混沌中回归,祂的第一眼透过夕的画看到了庄宁。
这是巧合吗?还是某种命运指定的必然。
哪个都行,反正不妨碍我。
他想,手贴在老旧的木门,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愈发地与一年前的记忆重合。
那时庄宁坐在青石板前,与女孩隔着一睹墙,一扇门,随身带着的灯笼亮着光,却只能照亮一片角落。
乌云压城,天地昏暗,微风把雨吹到了屋檐下,庄宁想门后的案几有个女孩在作画,画面必然恬静而美好。
他轻轻地开口:“夕,我来看你了。”
“我知道你还觉得我烧画不对,但我很恐惧。”他的解释倒像是自语,“你的画里有什么东西,恐怕是你说的岁,你不该画下去。”
“之前我见过年了,年在玉门,过得应该还是挺好的,我偶尔也会在梦里见到令。”
“我对她们说过画的事了,她们没有对我说更多,但我能猜出她们的想法。”
“夕,开个门吧,咱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风愈发大,虽是夏日,山上却逐渐冰冷。
庄宁说了许久许久,讲起夕的画卷,如数家珍,那都是很好的回忆,但他却只像是在对空气陈说。
还是没回应。
这就是回答,她不会开门。女孩本来就是个挺冷漠的人,尤其是她对某个人失望后。
庄宁本来该觉得难受,但不可思议,心情却好了些。
他想起了年的话,年说人们总是会渐渐忘却的,她是对的啊。彼此关系没那么好,一厢情愿才是可笑,庄宁也没奢求过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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