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主人自然就叫出了口,分明第一声还那么的羞耻,可她很快就带入了这种情况,这条蛇可不是一只会轻易屈服的动物,当她垂下高贵的头颅,难免会想知道自己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冰冷。”庄宁把目光投向外界,“从诞生之初乌萨斯就在扩张,千年来罕有止息,往南,往西,往东,你们鼓吹的英雄是壮士歌里的狼大公,他是个强大的巫师,能够变化成各种姿态,他曾经变成狼,咬下了萨尔贡皇帝的喉咙,因此得名,他还有很多好朋友,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还有一个拖着耕田的犁的农夫,他们三个人在一起,什么妖魔鬼怪都战胜不了他们。”
“这不奇怪。”
“不奇怪,但我越看越觉得这很悲伤,其实战争很无奈,总会流血牺牲,只有最迫于无奈的时候人们才会刀刃相向,乌萨斯的文字和诗歌总有一种雪一样的凄凉。”
这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和刚才那个帝王完全不一样了,他轻叹一口气:“你们很孤独,起源于冰雪却总想融入核心圈的国家,曾经高卢是乌萨斯的圣地,乌萨斯人仿造高卢人的服饰,上流的人用高卢语,诗人用最好的言辞去赞高卢人,因为当时高卢是核心圈国家的霸主,可高卢人瞧不起你们,把你们视作蛮夷。”
“高卢已经灭亡了,没有贵族会去用高卢语。”
“是的,你们亲手参与了瓜分高卢旧地的战争,但那又怎么样呢?乌萨斯的处境却没变,好战的国家——这几乎是所有国家的共识,炎国把你们叫做罗刹,那是一种狰狞凶狠,会吃人肉的恶鬼,你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但拓张是一个奉行军国思想的国家必然要有的,不拓张就是慢性自杀。
黑蛇不太想提及这话题:“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乌萨斯人。”
“有关系,黑蛇,因为这样的环境孕育了你,你是孤独的具现,穷兵黩武,又渴求光明。”庄宁微微笑着,他身上的浮躁已经尽皆褪去,在暴戾时他还是那个可以轻易给予毁灭的君王,然而他表露出良善之时,便像是福音书里的圣徒那般。
黑蛇怔住了,这个男人在用鞭子抽打完她后就给她一颗糖,他真的以为这有用吗?
黑蛇想要冷笑,话语却说不出来,因为这个男人在说孤单的时候显得感同身受,或许是这个词触碰到了他的神经,所以才难得愿意多言。
“我本就是乌萨斯意志的化身。”黑蛇的喉咙有点干燥。
“我无所谓,我不是谁的化身,这十年我每到一个国家,就会去看看他们的建筑,自学他们的语言,我在语言这方面的能力很优秀……不,这具身体在学习各种东西都太快了,时至今日,我甚至能够把握住乌萨斯最偏北地区的方言。”
庄宁合上了眼睛,他的笑容还在,却是难得地推心置腹,“叙拉古是逆来顺受和反抗,维多利亚是荣光与扩张,哥伦比亚是自由与平等,每个国家都显得那么丑恶,但若是追究下来,总能看到光明。”
“只有乌萨斯被所有人都恐惧,其实和感性没关系,单纯是因为地理位置和国家性质决定,你们的确是凶残的熊,饿起来,哪怕是大炎的龙你们都会吞咽下去。”
庄宁顿了顿,轻轻地说,“这和你很像,卡谢娜。”
黑蛇还在思索这番话的含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次单纯的聊天,无关乎主人与奴隶的身份,他并没有更多的思虑,只是恰好看了乌萨斯的历史,又恰好被触动了那一份心弦。
若是往日黑蛇会嗤笑一声,没有存在意义的诗人和作者才会把心绪寄托于此,维系一个庞大帝国除了仰赖武力还能有什么?
可看着这个男人的脸,她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真是孤单,其实他说的未尝不是在针对自己。
庄宁也没有等黑蛇发言,捧起了黑蛇的手,默然站起来身子,他的眼睛亮着光:
“走吧。”
“去哪里,主人?”黑蛇下意识说。
“回去,回到现实,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做到了最好,但这还不是尽头。”愁绪不见了,如铁一般的表情重新覆盖在男人的身上,“卡谢娜,你知道契约上哪一条我最看重。”
“让我到你死后都不能解脱。”
“不。”庄宁回眸,“是我为你建设乌萨斯,你帮我回到家里。”
多年以后,卡谢娜总会想起这个午后。
那时这个男人实现他口中的诺言,将要穿过星门回到家乡,于是所有人都聚在了冻原,星门盈着彩光,庄宁面对着一张又一张的脸庞,用像是皇帝一样的目光环顾。
“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些女孩在哭,却不敢上前,他衷心的战士落着泪,也不敢挽留。
黑蛇躲在角落,祂本该解脱,心里却空空荡荡,无边的孤独,丧失他的恐惧与无法挽回的失落疯狂涌现,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知晓庄宁意思的人。
契约是我为你们铲除掉祸害,你们帮我回家——他该做的的确都已经完成,于是脚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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