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碧菡有三天没有来上课。
对萧依云这个“临时”性的“客串”教员来说,俞碧菡来不来上课,应该与她毫无关系。反正她只代一个月的课,一个月后,这些学生就又属于李雅娟了。如果有某一个学生需要人操心的话,尽可以留给李雅娟去操心,不必她来烦,也不必她过问。可是,望着俞碧菡的空位子,她就是那样定不下心来。她眼前一直萦绕着俞碧菡那对若有所诉的眸子,和嘴角边那个怯弱的、无奈的微笑。
第四天,俞碧菡的位子还空着。萧依云站在讲台上,不安地锁起了眉头。
“有谁知道俞碧菡为什么不来上课吗?”她问。
“我知道。”一个名叫何心茹的学生回答,她一直是俞碧菡比较接近的同学,“我昨天去看了她。”
“为什么?她生病了吗?”
“不是,”何心茹的小脸上浮上一层愤怒,“她说她可能要休学了!”
“休学?”萧依云惊愕地说,“她功课那么好,又没生病,为什么要休学?”
“她得罪了她妈。”
“什么话?”萧依云连懂都不懂。
“她说她做错了事,得罪了她妈,在她妈妈气消了以前,她没办法来上课。”何心茹的嘴翘得好高,“老师,你不知道,她妈是后母,我看那个女人有虐待狂!”
虐待狂?小孩子懂什么?胡说八道。但是,一个像俞碧菡那样复杂的家庭,彼此一定相当难于相处了。总之,俞碧菡面临了困难!总之,萧依云虽然只会当她三天半的老师,她却无法置之不理!总之,萧依云知道,她是管定了这档子“闲事”了。
于是,下课后,她从何心茹那儿拿到了俞碧菡的地址,叫了一辆计程车,她直驰向俞碧菡的家。
车子在大街小巷中穿过去,松山区!车子驰向通麦克阿瑟公路的天桥,在桥下转了进去,左转右转地在小巷子里绕,萧依云惊奇地望着外面,那些矮小简陋的木板房子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像一大堆破烂的火柴盒子。从不知道有这样零乱而嘈杂的地方!这些房子显然都是违章建筑,从大门看进去,每间屋子里都是暗沉沉的。但是,生命却在这儿茂盛地滋生着,因为,那泥泞的街头,到处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穿着臃肿而破烂的衣服,虽然冻红了手脚,却兀自在细雨中追逐嬉戏着。
车停了,司机拿着地址核对门牌。
“就是这里,小姐。”
萧依云迟疑地下了车,付了车资,她望着俞碧菡的家。同样地,这是一栋简陋的木板房子,大门敞开着,在房门口,有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手里抱着个孩子,那女人倚门而立,满不在乎地半裸着胸膛在奶孩子。看到萧依云走过来,她用一对尖锐的、轻藐的眼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萧依云感到一阵好不自在,她发现自己的服饰、装束和一切,在这小巷中显得那样地不谐调,她走过去,站在那女人的前面,礼貌地问:
“请问,俞碧菡是不是住在这儿?”
女人的眉毛挑了起来,眼睛睁大了,她更加尖锐地打量她,轻藐中加入了几分好奇。
“你是谁?”她鲁莽地问,“你找她干什么?”
“我是她的老师。”萧依云有些儿恼怒,这女人相当不客气啊,“我要来访问一下她的家庭。”
“哦,”那女人上上下下地看她,“你是老师,倒看不出来呢!怎么有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师呢!”她那冰冷的脸解冻了,眉眼间涌上了一层笑意,“真了不起哦,这么年轻就当老师!”
一时间,萧依云被弄得有点儿啼笑皆非,她简直不知道这女人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赞美她?尤其,她那两道眼光始终在她身上放肆地转来转去。
“请问,”她按捺着自己,“俞碧菡是不是住在这里?”
“是呀!”那女人让开了一些,露出门后一个小小的水泥院子,“我就是碧菡的妈。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哦!萧依云的喉咙里哽了一下,这就是俞碧菡的母亲?那孩子生长在怎样的一个家庭里呀?
“噢,”她嗫嚅了一下,“俞太太,俞碧菡在家吗?”
“在呀!”那“俞太太”耸了耸肩。可是,并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也没有叫俞碧菡出来的意思。萧依云站在那泥泞满地的小巷里,生平没有这样尴尬过。
“俞太太,”她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我能不能进去和俞碧菡谈谈?”
“哦!”那女人把孩子换了一边,把另一个奶头塞进孩子嘴里。“老师,你是白来了一趟,我们家碧菡不上学了,你也不用做家庭访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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