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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跑,竟然生生将沈墨白甩了下来,幸得罗靖已经伸手接着,否则定然摔个五体投地。罗靖有野外遇兽的经验,只道马匹是被野兽所惊,唰一声拔出剑来,却听怀里的沈墨白惊声道:“疫鬼!”眼前微微一亮,却是沈墨白拉出了衣领里的菩提珠,那不起眼的珠子 竟然在黑夜中放出幽幽毫光,将两人都笼在珠光之中。罗靖耳中似乎听到那尖哨般的风声突然往来处倒卷,倒似是暗中有什么东西缩了回去,不禁更握紧了手中剑,沉声道:“什么东西?”若说是鬼,沈墨白从未如此惊慌过。前次在雍州寻银,冤死鬼就在身畔崖下,也不见他取出菩提珠来,可见此次与往常不同。

沈墨白将菩提珠捧在掌心,半晌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疫鬼!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似乎是从前面来的。”

罗靖一手挽了他:“疫鬼?可是疫病致死之人的鬼魂?你见的鬼也多了,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墨白轻声道:“人死于虎则为伥,助虎食人,死于疫则成疫鬼,可再传疫。此地有这许多疫鬼,幸好没有出山,否则遇者皆病,病则必死。我们若无菩提珠,怕也难保全。”

罗靖且惊且奇道:“疫鬼不能出山?”

沈墨白摇头道:“疫鬼多半不能离开死地太远,但此山离吴城不过三十里,并不甚远。这些疫鬼如此之多,却又不能出山,只怕另有蹊跷。”

罗靖素来胆大包天,何况沈墨白身有菩提珠,显然不怕疫鬼,当下道:“既然是从前面来的,我们上前去看看。”

沈墨白也想弄明白这些疫鬼的来处,当下两人又复前进。走不多远,却是一堵峭壁迎面堵住,只山壁上有个窄窄缝隙,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沈墨白举起菩提珠照一照,道:“疫鬼便是从这里出来的。”

罗靖仔细看去,这峭壁上爬满藤蔓,只有缝隙四周一片干瘠,半根草也没有,不禁又握了握手中剑,道:“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沈墨白急道:“不行!我跟你一同进去。”

罗靖听他声音中满是急切,心里平白的有几分高兴,当下握握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从那缝隙里挤了进去。外面林中少风,这缝隙里却是风声飕飕,自外向内吹,吹得人彻骨冰凉。约有十余步,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个小小山谷,并有流水之声。因四面再无树木遮挡,月光直落下来,反比外面看得清楚。罗靖目力极好,一眼看见前面有什么东西晃动,立刻将沈墨白按着伏□去。恰在此时云彩被风吹动,将一整个月亮都露了出来,照得四面一片明亮,只见那游走之物乃是头似牛非牛的怪兽,身躯较之常牛更为高大,颜色苍黑,头上毛色却是白的,那双角之间竟只长了一只眼睛,尾巴在身后来回晃动,却不是牛尾,倒像是条蛇尾,其长几乎垂地。这般一只怪物,黑夜之中看来尤其令人心中发寒。罗靖正想再仔细看看,却听身边沈墨白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拉他,声音都有些变了:“快走!”

罗靖一怔,沈墨白却加了力,扯着他直往后退。罗靖不知他究竟为何如此惧怕,只好跟着他退了出来。沈墨白出了山壁还不停步,拉着他只管走,走得太急,脚下一绊,险些仆了下去。罗靖一把拦腰抱住他,皱眉道:“做什么急成这样?那是什么怪物?”

沈墨白喘了口气,拉着罗靖仍然不肯停步,边走边道:“难怪有这许多疫鬼,此后千万莫要再来。”

罗靖由他拉着走,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墨白唯恐他再转回去,紧紧拉了他手,道:“我在藏书阁中看到过,有兽名‘蜚’,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想不到当真有这种凶物,此处疫鬼,想必都是误入山中之人,遇之则死,死后变为疫鬼。那山壁有些怪异,窄仅容人,蜚兽却不能通过,想是天地虽生此凶物,却自有辖治之法。且风向内吹,蜚兽之毒便不易泄出。此物大凶,不知那谷中水声从何而来,又流往何处去。想是流入地下了。若是由它流出山外,饮水之人皆会大发疫病,一传十十传百,极是可怕。”

罗靖被他说得也有些心惊。沈墨白拉了他手,郑重道:“你切莫再到此地来。若不是有菩提珠,只消风向稍稍一转,我们也难免染疫。若是将来战后,着人来将这缝隙也填上才好。”

罗靖忽然发觉这一路上沈墨白都在拉着他手,还拉得极紧,他自己却毫无所觉,不由微微有了点笑意,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搔,果然沈墨白一怔,火灼一般就要将手缩回去,却被罗靖反手握住了,笑吟吟道:“好,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了。”

16

16、疫病

吴城守军在两个月内,打退了北蛮军队十一次攻城。城墙之下几乎每天都有累累尸体,然而北蛮并未伤及根本,因此相持许久,仍是不退。

这种局势如果持续下去,其实是对丁兰察有利的。因为往下天气渐冷,北蛮劳师袭远,军中十余万马匹,只要雪一降下阻了道路,草料接续不上,立刻就得退兵。然而这个时候,丁兰察这边的粮草接续也在渐渐减少……

“大帅,这次粮米来的数目只有上次的三分之二。”军需官一脸凝重。后方粮饷运输是小批量多次数,每次运来的只够大军十日所需。按白城转运官的说法,白吴二城之间道路狭窄,小车轻载,来往方便,更利于供应。然而这种做法,是始终将丁兰察的心悬在半空中,时时都要顾忌着后方。这次粮米数量减少三分之一,意味着六日后大军就要断粮,倘若六日内后续粮草不能及时补上,恐怕要退兵的就是丁兰察而不是北蛮。如果丁兰察不愿退兵,那就只有趁着粮草还足够的时候,出城作战,将北蛮击退。这两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丁兰察现在所愿看到的。

自来守易攻难,何况吴城本有险可守。如果拖上数月,北蛮锐气消磨殆尽,加以天寒,必得退兵,则丁兰察挥师追击,便可能趁乱大败北兵。反过来说,如果是丁兰察被迫放弃守地主动出击,在这三十里平地上,则不占半点优势。何况北军多于丁军,硬碰硬,丁军将大大吃亏。纵然丁兰察能用一场惨胜回京复命,他折了这支军队,究竟是功还是过,也还难说得很。

“郑王当真敢给大军断粮?”这里是丁兰察的内帐,座中都是他的心腹,因此罗靖也毫无顾忌,开门见山直插核心。

军需官迟疑着点头道:“属下也觉郑王未必有如此大胆。如果我军因为断粮而败,则错在他,他承担得起这丢城失地的罪名?”

左穆摇了摇头:“粮草供应,责在白城转运使。倘若郑王弃卒,我们能奈他何?”

一时座中争论纷纷,大部分人认为仍应固守,倘若郑王真敢断粮,罪责也不在丁军。罗靖只说了第一句,就看着丁兰察,直到众人都发过议论,他才慢慢道:“大帅……是不能赌?”

丁兰察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苦笑一下:“不错。郑王未必真敢断我粮草,他所恃的,就是本帅不敢真个与他赌上一赌。这丢城失地,是国之大辱,民之大难,郑王或者毫不在乎,本帅却不能!他知我必会在粮草罄尽前提兵与北蛮决战,今日削减粮草供应,就是催我出战了。”

此话一出,帐中鸦雀无声。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断粮失地,其责在转运之人,但各人心里都知道,无论罪责在谁,一旦丢城失地,辱的是国,灾的是民,只要他们有些良心,就无法心安理得。郑王拿住的,就是他们这般的心思。

丁兰察出神片刻,猛然站起身来,抖擞一下精神,提高声音道:“打就打!本帅打了一辈子仗,不知杀了多少北蛮,难道今日反而怕了不成?来来来,你们都来看看,这仗该从哪里打起?”

说是要打,丁兰察却也难下这决心。一月前罗靖曾经夜探敌营,若有什么破绽,大军早就出击,何必等到今日?这样的硬仗,纵然胜了,也是拿白骨堆出来的。他身为一军主帅,自然不能顾惜生死,然而让军士去白白送死,却殊非为将之道。只是这般拖延了三天之后,军士来报,北蛮在筑堤拦水,要断城中水源了。

“大帅看——北蛮在那边河源处筑堤。”了望的军士指点着远处。吴城城中水井不多,大半还是靠着城外这条天然河。这河源头发自山中,分为两条支流,北蛮驻军之处便在另一条较小支流之畔。此时只见数千人来来往往,正就山林伐木堆泥,堵塞水道,令水流全流向他们驻军之处的支流。

丁兰察脸色铁青,一拳砸在城墙头上:“怪道他们天气渐冷仍不退兵,原来正等着秋冬水枯之时断我水道!派三千人出城,用劲弩射,绝不能让他们截河!”若真是断了水,不用等粮草告罄,吴城也就完了。

“属下去!”罗靖当先领命,就城头上点了三千弓箭手,提兵出城。只是这里甫一开城门,北军那里立刻分出五千余人迎了上来。北人素擅弓马,双方对射不已,罗靖无论如何也穿不过这重箭雨。丁兰察连连增加人手,将巨弩机也推了出去,直派到八千余人,北军却也相应增兵,双方直战到天黑,互有伤亡,只是难以前进一步。丁兰察眼看再加人手就不啻双方倾力会战了,只得鸣金收兵。双方在城下平地上留了数百尸体,各自撤回。

丁兰察站在城头瞭望。北蛮竟然出动了将近万人去筑那堤坝。河水流量本不小,但秋冬之时正是枯水季,眼见着堤坝渐渐成形,这边护城河里的水位已经微微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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