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安静,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刹那间,我们心头都充满了激动,充满了说不出来的一种感情。几百种思想在我脑际闪过,几千种感触在我心头掠过,我举头向着窗外,泪水不由自主地升进了我的眼眶,可是,我想笑,很想笑……噢,是他吗?是他吗?我们的柯梦南!
有人按门铃,秀子拿着一封信走到我面前来:
“小姐,限时专送信!”
我握着信封,多熟悉的笔迹!大家都围了过来,顾不得去研究他如何获知了我的住址,我抽出了信笺,上面没有上下款,只用他那潇洒的笔迹,遒劲有力地写着一支歌:
有人告诉我,
这世界属于我,
在浩瀚的人海中,
我却失落了我。
有人告诉我,
欢乐属于我,
走遍了天涯海角,
遗失的笑痕里才有我!
有人告诉我,
阳光普照着我,
我寻找了又寻找,
阳光下也没有我。
我在何处?何处有我?
谁能告诉我?
我在何处?如何寻觅?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信笺从我的手上落下去,别人又把它拾了起来,我满面泪痕,又抑制不住地笑了。啊,我们的柯梦南,他毕竟唱给我们听了,不用他的嘴,而用他的心!噢,柯梦南!他何曾遗忘过去?他是记得太深了!他何曾失去了感情,他是用情太重了!噢,柯梦南!柯梦南!柯梦南!
“我们错了,”怀冰低声地说,“我们该去送行的!”
“我早说过,柯梦南不是那样的人!”小俞说。
“我要给他写信,”祖望说,“我们一定要给他写信,每个人都要写!我们要帮助他把那个失落的自己再找回来!”
“我要写的,”彤云说,“今天晚上回去就写!”
“没看到我们去机场,他一定很难过!”纫兰叹息着。
“电视!”谷风说,“打开电视看看,新闻里会不会放出他离台的新闻片!”
我扭开了电视,片刻后,新闻播放的时间到了,果然,有一小段柯梦南离台的新闻,他站在机场,向成千成万送行的人挥手,脸上仍然是肃穆的、庄重的、不苟言笑的。他的眼睛里有着难解的、深思的表情,神态落寞而孤高,像一只正要掠空飞走的孤雁。新闻报播员正用清晰的声音在报告着:
“名声乐家柯梦南先生于今日下午三时离台飞意大利,继续他的音乐课程,临行的时候,他一再说,他还要回来的,这儿有他的朋友、家人,和许多他难以忘记的东西,他一定要在最短期间,学成归国!让我们等待他吧!”
让我们等待他吧!关掉了电视,我们默默相对,都有满胸怀的感情和思念,对柯梦南,对何飞飞,对逝去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半晌,祖望轻声地说:
“这正像前人的两句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是的,无可奈何花落去,这是何飞飞。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是柯梦南。我握着茶杯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我迎风而立。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细雨,我下意识地对窗外举了举杯子,在心中低低地说:
“祝福你!”
祝福谁?我自己也不清楚。祝福一切有血有肉的人吧!祝福一切有情有义的人吧!
风吹着我,带着几丝凉意,我忽然发现,这又是“恻恻轻寒翦翦风”的季节了。
春天又到了。
——全书完——
一九六七、五、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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