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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从来就不是你,姐姐。她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发颤。我,我……我都不知道,如果没有出生在那样的家里,你我是否不会像今天这样,是否能够拥有一个无伤无痛的未来,是否可以毫无负担地在夜里睡去。
我,我想象不到,想象不到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能够为我们带来什么。我可能,我可能也不敢想……她这么说,留下一滴眼泪。你躺在医院里时,我不敢合眼。我,我很害怕,我很害怕你就此离我而去。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我,我我,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去蓝湖,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去的。你初中时总是为我读有关蓝湖的文章,你说那里很美,文字把它描述得像是从来不真实存在——看到你躺在病床的一瞬间,我在想,对你来说,死去是否会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因为真的死去,你就不用再经历这些痛苦了。你不再需要日日夜夜忍受毒打,忍受新伤旧痛的反复折磨。你不用在意这么多了,终于结束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你可以休息了,不再痛苦。
而活着,活着你就要重新面对这一切——你,你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错……你只是出生在一个这样的家里,并且只能听天由命地承受一切。这太不公平了,这对你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你选择烧炭自杀已经是对待这个世界最温柔的方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唯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地开始哽咽。我早已泪流满面,她有些发颤地抱住我,停顿一小会后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方面沉静地思索死亡对你来说或许意义更大,一方面仍然自私地希望你继续活着,继续陪我,保护我。
我听着她轻声的呢喃,说着对不起,发誓永远不会抛弃她。蓝湖收藏我们的眼泪,蓝色山谷保留我们的承诺。我们是不幸的孩子,星星可怜我们,月亮心痛我们,我们在太阳落山之际相互依偎,相互需要。
2019年7月6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18日出生,现在二十六岁。
小唯戴上了母亲留下的银手镯。那个银手镯很细,略微有些发黑。我在自己很小很小时就对这个镯子有印象,以前似乎听母亲说过,这个镯子是外婆送给她的成人礼。
我也收到过母亲送给我的成人礼。十八岁时,母亲将一枚银质的胸针戴在我的衣领上,随后跟我说,何之诚,你现在是大人了。她慎重的样子像是在为我加冕。现在这枚胸针被我小心地收纳在一只盒子里。
小唯在得知这个故事后表示:将那个胸针拿出来戴上吧。这次她想画我,戴上那枚胸针的我。我不会拒绝她,盛装打扮后坐在她的画室里。一开始我表现得很僵硬,不知道她想要我做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所以总是端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身上是一整套西装,为了这次的画特意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是好好整理了,虽然看起来基本上也就和平时一样。小唯在我坐到她的画架面前后看了我一小会,随后说:你看起来不像女儿,也不像姐姐。
她说的时候表情很平和,顺带评论道我确实是很适合那枚胸针。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因为没能做出如她所愿的姿势感到尴尬,尽管她对这件事似乎没那么介怀。
选一个你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就可以了。她在我进画室的时候这么说道,告诉我自己没什么要求,我可以自由发挥。这就像是我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她回答我随便。我在发现她还没打算动笔时感到不安,又换了很多个姿势,虽然她没有叫我换。
大概也是不想再让我随意乱动了,这次小唯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望向旁边的一张木桌,说:这样吧,你就坐在那张桌子旁写诗。我想画你写诗的样子。
我听后一愣,但很快恢复过来,随后搬来很多诗集和自己专门用来写诗的本子。这次她对我的表现比较满意,没说什么,在我拿起笔写东西时她也拿起自己的笔,开始在画布上打稿。
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后来进入状态了,很快便忘记小唯正在画我。我翻看了自己的本子,里头已经有了不少诗,都是我这几年零零碎碎地写的。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写诗了,上次诗上记的日期还是半年前。
我的大部分诗都是写给小唯的。有一些是自己的随性创作,还有一些写的是自己。我没有为母亲写过诗,所以这次,我希望为她写一首。母亲送给我的这枚胸针是勿忘我的形状,我觉得很应景,因此这首诗的名字就叫《勿忘我》吧。
我一边写,一边在脑海里构思。那时候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和小唯都很安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我作诗她作画,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想起母亲。这样的氛围总是让人伤感而有诗意,因此我的诗写得很顺利。我将它也记在日记上来:
勿忘我,
邻里乡间空落落。
勿忘我,
怀中无人冷清清。
勿忘我,
思愁念苦沉寂寂。
勿忘我,
笑眼如画兴冲冲。
勿忘我,
浓情好意悄咪咪。
勿忘我,
别离无声悲戚戚。
勿忘我,
血浓于水情深深。
脑中浮现出母亲无数个瞬间。她爱我,恨我,念我,离我的所有样子,都像是胶卷旧带一样映入眼帘。我的眼泪缓缓垂落,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三十四年了,一切皆是过眼云烟。恨要忘记了,念要忘记了,忘不掉爱,忘不掉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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