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当你看过或经历过一些非常真实的事情后,会想撕下自己的伪装。你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一个吹牛皮的人。这些事让你想远离一切虚伪的东西,而不管这种虚伪的东西是无意为之、没有什么伤害性的,还是某些更严重的,比如婚姻。我就有这种感觉。
如果一个人看到别人的婚姻行将结束时心中却羡慕不已,那这个人肯定清楚自己的婚姻也出状况了。这正是我过去几个月心理状态的写照:我对这件事似知非知。而当婚姻结束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有问题。当我沐浴爱河时,心中充满了幸福和希望。虽说积极的心态能成事儿,但美满的婚姻可不能只靠空想。经历了“西蒙·康威事件”(我自己这么说)之后,我算是把眼睛擦亮了。我经历了生活中最真实的一件事,那让我不再虚伪,让我想过得真实,真诚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我的姐姐布伦达相信,我的婚姻之所以破裂,是一种所谓的创伤后心理压力造成的,所以她恳求我找人谈谈。我告诉她我早就开始谈了,而且现在还在谈着。西蒙这件事实际上是让我提前茅塞顿开。布伦达当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她想说的是让我跟某些专业人士谈谈,而不是周三半夜在她厨房里说些醉后胡话。
在发生这件事之前,我的丈夫巴瑞一直都是理解和支持我的。他也以为我是由于西蒙的自杀才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可就在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家时,他才意识到我是认真的,于是他立即开始用最肮脏的言语咒骂我。我倒不怪他,虽然他骂我是肥婆,而我并不胖,也从没胖过。不过,他吃惊地发现,我对他妈妈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和他一样,其他人都搞糊涂了,都没法相信我做的这个决定,我理解。这主要是因为我以前将自己的苦恼藏得太深了,而且我是在这个当口上做的决定。
发生西蒙·康威事件的那天晚上,我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在我第二次给警察打电话录了口供并喝了一杯从当地的EuroSpar①买来的塑料杯装奶茶后,开车回了家,做了四件事。首先,好好洗了个澡,免得在身上留下现场的什么东西;其次,翻看了一下已经读过很多遍的《如何离开你的丈夫(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的内容;再其次,用一杯咖啡和一片吐司叫醒老公,告诉他我们的婚姻结束了;最后,在他问我时,我告诉他自己刚看到一个人开枪自杀了。在给巴瑞讲的时候,他问得最多的反倒不是我结束婚姻的原因,而是那人怎么自杀的。
他之后的所作所为让我颇感意外,而意外的程度又让我自己大吃一惊,因为我曾以为自己对这种事情是无所不知的。我之前是研究过这一人生大考题的,并且读过这方面的书。这些书描述了在决定终止婚姻关系时夫妻双方各自会有和能有什么感觉——我这么做只是提前了解,做个准备,以便确定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有些朋友离婚了,然后我用整晚整晚的时间听着男女双方各自对我倾诉。但我从没想到自己的老公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现在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冷漠、尖酸刻薄、心肠歹毒。本来是我们两个人住的公寓,现在变成他一个人的了;他不让我踏进屋里半步。本来是我们两个人用的车,现在也变成他一个人的了,根本就不让我用。还有本来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其他东西,他都竭尽全力一个人占尽。甚至对于那些他不想要的东西,也是这种态度。用他的原话说,如果我们有孩子,那他就绝不会让我再看到孩子一眼。他明确地说咖啡机是他的,不准我碰意大利咖啡杯,绝不让我染指烤面包机,而且还因为我用了一下水壶而对我破口大骂。我允许他把厨房当作自己的地盘,还允许他把起居室、卧室归为己有,甚至容忍他在我小便时对着我大喊大叫。我尽力保持自己的耐心和宽容。我一直是个很好的听众,可以听他说,而对解释自己这件事从来不在行。可让我意外的是他又要让我解释。我敢肯定,在内心深处,他也感到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但由于他太在乎自己,所以就忘了这样一个事实:很多情况下,因为一些事情在开始时就出现了问题,我和他一样都感到被困在其中无法自拔。但由于愤怒,他就变得蛮不讲理了。不管怎么说吧,他已经是这样了,所以,我希望,在他的气消了以后,能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我知道自己有理,但一想到自己对巴瑞做的事,便心疼得不能自持。而且,没有成功劝阻一个人开枪自杀这件事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而现在,我感觉好像已经有几个星期根本没合眼了。
“奥斯卡,”我给坐在桌对面扶手椅里的客户说道,“公交车司机不想杀你。”
“他就是想杀我。他恨我。你是没见过他,没见过他是怎么打量我的,所以你才不知道。”
“那你觉得为什么公交车司机想杀你呢?”
他耸了耸肩,“车一停,他就把车门打开,然后就那么瞪着我。”
“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如果我上车,他就什么都不说。如果不上,他就会对着我嘟囔一通。”
“你有时不上车?”
他翻了下白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有时我的座位被占了。”
“你的座位?这倒新鲜。哪儿是你的座位呢?”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所以只好承认。“这么说吧,车上的每个人都在盯着我,是吧?那一站,只有我上车,所以他们全都在看我。因为大家都在看我,所以我就只有坐在司机后面的那个座位上。就是过道上那些对着窗户的座位,你知道吧?靠窗的座位,跟车厢里其他地方隔开的。”
“你在那儿觉得安全。”
“这个座位很好啊。进城的时候,我可以一路上都坐在这个座位上。但有时,会有一个女孩子坐在这里,她是个残疾人,听着iPod,唱着Steps乐队的歌,声音大得整车人都听得到。她在那儿,我就不能上车,残疾人让我紧张,而且那是我的座位,你懂吧?车不停下来,我就没法儿上车去看她是不是在那儿。所以我就得上车去看,如果她在那儿,我就下车。所以司机就恨我。”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不知道,兴许有几周了吧?”
“奥斯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得重来一次。”
“不用吧!”他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身体猛地躬了下去,“但进城的时候,我已经有一半的路都是坐在车上了的呀。”
“当心别把你对现实的焦虑放大成对未来的恐惧。得马上把这个纠正过来。这样,明天你去赶这趟公交车。上车后,随便找个空位子坐,坐一站就可以了。然后你就下车,走回家。第二天,也就是周三,你再去赶这趟公交车,随便挑个位子坐,坐两站,然后下车走回家。周四你坐三站,周五你坐四站,明白了吗?你得慢慢来,每次进步一点儿,最终你就会成功的!”
我不确定这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他,还是我自己。
奥斯卡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
“你能行的。”我温柔地说道。
“你说得倒容易。”
“对你来说确实不容易,这我理解。注意呼吸的节奏。很快,你就会发现它不是那么难了。到那时,在进城的路上你就能一直待在车上,一点儿也不害怕,而且会高高兴兴的。因为你战胜了这个巨大的挑战,最难熬的事儿很快就会变得让你无比快乐了。”
他看起来仍然犹豫不定。
“相信我。”
“我是信你,但就是害怕。”
“勇士并非无所畏惧,只是战胜了自己的恐惧。”
“书上写的?”他朝着塞满免费阅读书籍的书架扬了扬头。
“纳尔逊·曼德拉。”我微笑着说。
“你做职介太可惜了,你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的。”他边说边从椅子里站起来。
“嗯,其实吧,我做这些不光是为你,也是为自己。如果你能在公交车上连续坐四站以上,就更可能找到工作了。”说这话时,我尽量使自己显得轻松。奥斯卡是一个十足的科学神童,我很容易给他找到工作——事实上,我给他找到过三份工作——但就因为没法儿安心坐公交车,他只能与这些工作机会失之交臂。我正努力帮他克服心中的恐惧感,这样一来,就能让他天天去上班了。他害怕学习开车,而我又没法儿教他怎么开,但他至少同意试着去克服对公共交通工具的恐惧感。我瞄了瞄他身后的时钟。“好了,跟嘉玛约约下周见面的时间吧,我希望到时听听你的进展。”
等他离开屋并关上了房门之后,我立马收起笑容,开始在书架上众多的“如何……”中翻找自己想看的那本。客户们总是对我的藏书量惊叹不已,我相信,就算只把书卖给我一个人,也能让我朋友艾米莉亚的小书店维持下去。当我迷失或需要解决客户所面临的各种问题时,我就会对这些书爱不释手,因为锦囊妙计全在里面了。过去十年,我一直梦想着写本书,但每当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准备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却只能盯着Word文档那白色的背景和闪烁的光标,毫无头绪地发愣。
我姐姐布伦达说过,我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写书的想法,而不是实际去写本书。因为如果我真的想要写作的话,那不管写什么,自己每天都会动动笔。她说,只要是作家,不管有没有好点子,有没有纸和笔,都会有非得写点儿东西的感觉。不管钢笔是什么牌子和颜色,所喝的拿铁咖啡里是不是放够了糖,作家的写作欲望都不会受到影响。但当我坐下来开始写作时,这些东西都会影响我的思路。布伦达凡事总是想得很悲观,但这次恐怕她说对了。我是想写东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能力,而且就算起了个头,恐怕到时也会发现自己没有能力写完。我把《如何写一部成功的小说》放在枕头边好几个月了,但碰都没碰一下,主要就是担心如果没法儿照着书里说的做,就意味着再也没法写书了,所以干脆就把这本书藏在床头柜里,等哪天时机成熟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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