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义勇从酒楼赶回府里,见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就进了周老爷房间。周老爷嘴歪脖斜,看到女婿立刻就流泪了,佟义勇知道他想活。
佟义勇吩咐下人去门口等大夫,说看到大夫一定让快点过来,老爷等不及了。
大夫来的时候,,佟义勇正在焦急地唤着:“岳父,岳父”,一边抚着周老爷心口,周老爷两眼圆瞪。
大夫探手过去,已经摸不着脉息了,只能劝佟义勇节哀顺变,好好操持后事。
周夫人赶回家的时候,周老爷的灵幡都搭起了。
周夫人一口血喷出,人就不行了。
还没走到药铺的大夫又被请了回来。
办完周老爷丧事,佟义勇难得发了一次威。伺候周老爷的两个护院,因护主不力,被佟义勇命人一个打断一只手,一个打断一条腿,都发卖了。
那天周夫人刚觉着身体好了点,挣扎着出来主事,见女婿要立威,想着就坐在旁边给女婿扎起。
没想到女婿把两个护院处置得如此重。
这两个护院是老爷在时最信任得用的,看到那血腥的场面,周夫人当场就要晕倒。
送回房间躺了一个月,也撒手而去。
佟义勇伤心了半年后,说内宅不能无人管理,在别人的撮合下又娶了个媳妇,这媳妇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知书懂事,很得佟义勇喜欢,两人一年后就生了个儿子。
佟义勇此时才二十二岁,已经是酒楼的东家,把哥嫂都接进了城里享福,两个侄儿也在酒楼里做事。
接管了周家产业后,新东家并未遣散老人,反而给每人都加了一成工钱。上下齐心,周家生意更好了。
生意更好的佟老板在老家村里建了学堂,给村里捐了银子用于照顾孤寡。自家酒楼每逢初一十五也是不间断地施粥送馒头,很快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好人善人。
众人都感叹,这周家老爷、夫人、女儿真是没福气的人,这么好的女婿,居然无福消受。
周老爷的堂弟周二爷从外地回来,见哥嫂侄女先后亡故,独一个外姓的侄女婿活得风生水起,大惊,立马就告官了,罪名是谋财害命。
官府派人来传唤,佟义勇才知道自己被人告了。他坦坦荡荡来到衙门,把周老爷周夫人周小姐怎么去世的都说了个明白,官府派人一查,的确这么回事,周小姐死于难产,估计是胎儿过大,又问了家里仆人,都说佟义勇对小姐极好,怀孕后期怕胎儿过大不好生产都只让小姐吃清水白菜,是小姐贪嘴,半夜偷吃让胎儿长得太大。周老爷死于肥胖引起的中风,有大夫医案为证。周夫人死于气急攻心,是因为受到周老爷突然去世的刺激,虽然拖了一个月,但其死因还是因为悲达肺腑气急攻心。
满府上下,倒是没一个说姑爷不好的。
官府将调查结果告知周二爷,说佟义勇的确没有害命,一家三口先后死亡是比较蹊跷,但也只是碰巧而已。
想着大哥那么大的家业居然拱手他人,周二爷并不甘心,不断上诉,这案子一直就这么放着,历经两任知府,成了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悬案。
讲到这里,江侍郎顿了顿,看向杨真真:“师傅可听出点所以然?”
杨真真是谁?前世那么多资讯泡出来的灵魂,一听,就串起了所有枝节。佟义勇对周家,采用的是捧杀加喂杀,把周老爷喂成了三高,中风不过早晚而已。把周小姐的胎儿喂成巨大儿,周小姐不难产才怪。周小姐周老爷死了,周夫人能活下来吗?只怕不气急攻心也要抑郁自杀。
是个狠人。这佟大勇农民出身,倒像个杀人无形的医术高手。
遂道:“这妻子、岳父母怕都犯在了佟掌柜手里,然则凡事有因才有果,这几人估计也死得不冤?大人继续讲。”
江侍郎赞许地颔首。继续道:“本官在金州巡查之前,那周二爷才又递来诉状,说佟义勇如今再娶,有了儿子,儿子姓佟,不再是周家上门女婿,又说佟义勇擅自把周府改成了佟府,彻底谋取了周家财产,要求改判周家产业由周二爷继承。最开始本官以为是个简单的争夺家产的经济纠纷,及至翻开厚厚的卷宗,看到了这个经济纠纷之前还有个悬案,是原告状告被告谋财害命。”
“本官就想,一家三口在两三年内先后离世,的确蹊跷,但是看官府调查,这家女婿的确又没杀人。试想,如果谋财害命成立,佟义勇害死周老爷就够了,他是周家唯一女婿,继承岳父家业是理所当然的,他为何又会再谋害周小姐和周小姐肚子里自己的骨肉?这不合常理,除非有血海深仇。”
“本官又看了遍卷宗,发现一个官府没调查的漏洞。就是佟义勇到酒楼做工前的家庭情况。本官当即派衙役去调查。这一调查,才知道佟义勇的父母都死于非命……”
杨真真打断江侍郎的讲解,迅速接道:“原来那个命令护院踢开佟父佟母的锦袍男子,正是催债回来的周老爷。原来被佟掌柜发威打断手脚的护院,就是那两个推倒他父母的壮汉。”
江侍郎笑道:“正是。那日催债不顺,回来又被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农民理论,理论来理论去居然是为了几根不值钱的麦苗,周老爷一口恶气上涌,就让护院出手教训了。周老爷回来还给管家说了这件事,说奈何不了那欠钱的债主,难道还能被几个穷酸刁民拿捏?管家给衙役说到这个往事还禁不住叹气:老爷平时还算温和的一个人,那天也是冲动了。”
杨真真点头:“佟义勇的确有谋财害命的动机,他应该是抱着谋财害命的想法到周家酒楼去应聘的。只是除了这个动机,证据上却无法指证佟义勇杀人,周家三口,的确都死于不同的原因,说意外也行,说疾病也行。而所谓动机,当事人承认了就是动机,不承认就是推理。”
江侍郎叹曰:“大师傅的断案能力,不在本官之下啊!”
杨真真笑道:“我就是嘴巴能说。大人怎么判的?”
“佟义勇作为周家女婿,可继承周小姐名下财产;周老爷住宅以外的其余资产,由周老爷唯一的血亲周二爷继承;周家二老算是女婿伺奉离世的,住宅一半归女婿,一半归周二爷,由二人协商解决。”
杨真真点头:“有些真相,即使我们知道,也无可奈何。佟掌柜是个狠人,也是个孝子,更是一个聪明人。”
说到底,这个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因果。
说到底,也是糊涂官判了一个糊涂案。
可前一个糊涂是,难得糊涂!
两人边走边聊,山下分别时,都有了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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