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流芳冲到他面前,像是要扳住他的肩,又像是要扇他耳光。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做,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失望地看着他,瞳孔像是蒙了一层灰。
祁江的秘密,还将永永远远埋藏下去。
祁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晋流芳,你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晋流芳有点受伤又有点惊讶的眼神,一字一顿,咬字极重地说:“你觉得轻而易举的事情,平常无奇的生活,在有些人眼里,已经比登天还难了。”
程枞抱着胳膊在一边看,此时轻轻推了一下祁江的后背,弯下腰低声在他耳边说:“秦老师的车在楼下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祁江看了一眼晋流芳,下楼了。
那时晋流芳还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告别的机会,也不知道他们竟没有机会告别。
祁江的行李很少,秦沐云也许是怕夜长梦多,第二天一大清早的飞机就要走,程枞找了几个人把课本教材封箱装车走了,车子在宿舍楼下停了一小会儿,车里的人没下来。
晋流芳把窗帘猛地拉上。房间空荡荡的,一丝光都透不进。他既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空气流通,这个房间已经没人需要这些了。他趴在床上,感觉灰尘在慢慢填充这个房间。
白淼淼打电话给晋流芳,“祁江有东西在你那儿吗?”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抽屉又马上移开了视线。“怎么了?”
“他要走了,有人来帮他收拾行李,我顺路问问你。”白淼淼说。
沉香的事情,像是多年来的郁积的种种阴晦被连根拔起,带出无数的难言又尴尬的伤感。晋流芳和家里大闹了一顿,连带着白淼淼李漓家也难脱干系不得安宁。大家都黯然神伤着,伤口也不必总给旁人看了。他既没有问你将来什么打算,也没有问沉香的事情你怎么想。
晋流芳轻轻拉开抽屉,把深处那根红线勾出来。那个绣着御守的小香包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影子如同针摆在他眼睛的反光中一闪一闪。祁江确实有一件东西在他那里,可是他不怎么想还。
他说:“没有了。”
祁江坐在车里,“这是你的户口。”程枞从邻座把一个小本子交到他手里。
祁江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个崭新的皮质封面的小本子,表面印着闪亮亮的金字,带着暗纹的昂贵纸张捏在手里发出脆响。上面印有他的个人资料,还有他的身份编号,下面盖着好几个钢印。这是不知道多少个白天和夜晚,他捏着笔在昏黄的台灯下写题,写到手指磨出来的茧都刺痛,写到眼睛发昏,写到脊背像是千钧之重,他就会开始想象的那些憧憬。
他把那个小本子紧紧贴在胸口,感觉眼眶发烫。
几天后,祁江第一次进入了研究所的秦沐云的实验室。他原地装了一圈,抬头往上望。程枞在一边把大灯打开,啪地一下室内全亮,亮堂堂的高广的天花板,像一个非常大的车库。说话的声音都空荡荡的。
“我们调查得知,在一个神识处于混乱灵力场的状态下,在一定概率下,有可能会被R…305自己的引力场吸进去,从而得到从本源上和R…305对话的机会。不过由于普遍妖精的灵力场稳固性是极强的,混乱灵力场几乎成为不可能。除了——”
程枞看着祁江,说:“我们会模拟当时的场景,用灵力屏蔽装置把你自身的灵力驱散,然后第一时间把不同源的灵力输入你的体内以制造混乱灵力场,期间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能坚持吗?”
祁江点点头。
“可以开始了吗?”程枞向远处的控制台发问。
透明的玻璃墙那边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紧锣密鼓地调试着各种仪器,秦沐云站在玻璃墙前的正中间,众多研究者众星拱月围在一旁。
祁江站在空地的中央,他抬头望去,遥遥相对的,是那朵名叫沉香的牡丹花。
她不像是平常的样子,被众多线路密密麻麻连接着,像是卧在一个巨型的蜘蛛巢穴中。一丝风游走过也会被精确地记录在仪器吐出的打印纸里。
不过本来连他自己,也不是平常的样子呀。
祁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程枞一眼。
程枞向着玻璃墙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
几乎是在一个瞬间,祁江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像是脑子里突然爆了好多根血管,那尖锐的鸣叫像是无数片在他脑袋里摇晃的玻璃渣从未停息。祁江腿一软,跪了下去。
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晰,祁江的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模糊的视线里摇摇欲坠的唯一亮色是不远处的沉香。
然而他知道沉香连一丝风都没有撼动,摇摇欲坠的是他自己。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