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暮云进门后倚在门上,好一会儿没动。
早在回国之前,她就设想过跟他重逢时的样子。正如那天在表姐家那样,他看见她并不怎么惊讶,只当她是普通朋友,即便他每句话听起来都意有所指,至少也维持了表面的平和。这和她设想的十分接近,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他又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当初分开时再不愉快,该释怀的也都释怀了。
然而平和还是被打破了,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是公认的性格好,绝大时候他确实这样,可一旦有人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就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他曾经跟人打过一架,打得很厉害,差点破了相,起因是有人悄悄拿走了她的画本。那段时间他在写毕业论文,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基本都跟着她一起上下课,偶尔有课不适合旁听,他就拿着她的学生证去图书馆等她。
那次他们到得早,他说外头太阳好,拉着她出去晒,回教室后就发现画本不见了。她急得团团转,直到坐下来决定写寻物启事,才有人把她画本从抽屉里拿出来。
那人并不是她同学,而是她同学的男友,因为经常跟着女友来上课,和她说过几回话。他原本要把画本往她桌上扔,角度没看准,画本直接打在了她肩膀上。他笑着跟她道歉,又解释说是愚人节,逗她玩儿的,她正要发火,坐她身边的人忽然从凳子上起来,二话不说就过去给了人一拳。那男生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破口大骂,挥出拳头就要打回来,却又被一脚踢了回去。两人瞬间就缠打在一起,怎么劝也劝不住。后来好不容易分开,又被拎到办公室接受政治教育,他是先动手的,可始终不愿低头,老师拿他没办法,最后不了了之。
回去后他依旧一言不发,她给他擦药他也不配合,她哄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平时有没有同学欺负她,她坚决说没有,他才把脸伸过来。她小心翼翼给他擦药,擦着擦着就哭了,他却忽然颤着肩笑起来,说就知道你肯定要哭,她见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把药一扔,转头不理他。他又开始倒吸气,哎呦喂地喊疼,她回头拍他,只敢轻轻地拍,他反而当起了奥斯卡影帝,一边喊疼一边说他也不想动手,是有人要开不该开的玩笑,打不该打的主意,那他就免费送他一顿打。说完继续喊疼,又一把将她箍回去,说再不给他上药,她男朋友以后可就没那么拿得出手了。她还在哭,一听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给他擦药,仍然觉得后怕,要他答应以后一定不再动手,他满口说好,可满脸狡黠藏不住,显然只是在哄她。
他总说做人要能屈能伸,其实自己身上一股狠劲儿,并不是好惹的人。
她惹到了他,所以他回击她,用的还是当初她对他的方式。
蒋暮云按亮灯,坐到了沙发上。工作号有不少未读消息,她没心思看,洗了澡就躺上床。
怎么也睡不着,想起高考前被他带去他家学数学,他自己在隔壁跟表哥他们打游戏。床头柜上有他学习芭蕾时候的照片,是表姐非要放的,还有她以前给他寄的明信片。她拿了画本画他学芭蕾的样子,再去学习,学着学着竟然睡着了,醒来只剩他一个,说她再不醒来他就要饿晕过去。她问他怎么不自己去吃饭,他说他要是走了,家里少了东西怎么办?说完就往后躲,好像算准了她要打他。
晚上他给她打电话,说真的少了东西。她问他少了什么,他说少了全聚德的烤鸭,她就知道他在开玩笑,他就又说,少了一个爱哭的小跟班。不等她开口,又说出来吧,他在舅妈家门口。她跑出去,就见他拎着全聚德的打包盒,他说她睡着的时候说要吃烤鸭,还流了口水。她确实说过想吃烤鸭,可那是前一天的事了,她捂住嘴瞪他,他说他要是不把烤鸭送来,今晚她一定会把被子给哭湿,噢,是馋出的口水给弄湿的。
他总要说她爱哭。那次从滑雪场回来,他带她看他家的酒窖,说每瓶酒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他随手拿了一瓶,说现在独立的女性酿酒师越来越多,这瓶酒就是一位女酿酒师20年前酿的,那时她刚结婚没多久,肚子里怀了小宝宝,她索性就用她女儿的名字给这款酒命名。她问他叫什么,他说那个小女孩长得特别好看,皮肤白,就是有点瘦,还有个特点。她问是什么,他说爱哭,尤其是写不出数学作业的时候。
蒋暮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打他,大约是打了的,即便知道他是为了哄她开心。后来她把那瓶酒喝了个精光。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隔天去上班,她画了一上午图,等交出去,离午休时间还有半小时。她问rachael还有没有事情,rachael说暂时没有。
绘本馆的编辑恰好发来消息,跟她确认版税,又问起上回跟她约的人物稿,她刚拿出平板打开图,身后来了人。
bonnie看她一眼,和上次一样仍然没说什么,给她派完任务就走了。
她呼一口气,继续干活。
晚上准备去画室,从事务所出来时竟碰见叶琦珺。他刚从南京回来,手上提着东西,说是给她带的特产。
“好久没去学校了,要不要去那边野餐?”
蒋暮云想了想,说了实话:“我正好要去学校那边,去画室给人上课。”
叶琦珺倒不怎么意外,“送你,等你上完课再去学校看看?”
“我得上两个小时。”
“也不久,学校不是新建了楼么?我正好逛逛。”
蒋暮云最终没拒绝。
淮清美院的新楼去年刚落成,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琦珺在台阶上铺了餐布,给蒋暮云递了水,“我刚看了下,你们事务所之前也参加了竞标,不过最后被淮建院拿下了,说不准这楼是我们认识的师兄师姐设计的。”
蒋暮云讲了两节课口干舌燥,猛灌下几口水,她看一眼对面的大楼,仍然看不出什么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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