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又惊又喜。惊的是柳凤起技艺惊人,不易对付;喜的是一日深夜,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人物要他暗杀武林中成名人物,按人论价,像柳凤起这样一流高手起码五千两银子。这买卖如何能放过不做?!
他对柳凤起道:“不劳居士动问,贱名何足挂齿。”蒙面人见同伙额冒冷汗,脸如死灰,怒斥道:“还不滚回去,嫌不够丢人现眼么!”七条汉子如奉纶音,拾起地上的刀,垂着右手后退着没入密林。
蒙面人眼珠滑溜一转道:“请居士赐还玉珠如何?”
柳凤起貌似悠闲,其实全身已作好了突然一搏的准备,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旋转,总是想不起黑道上有这么一位惯使玉珠的人。听对方要讨回念珠,他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只见那念珠晶莹剔透,雕镂着一尊人像,栩栩如生,看来价值不菲,随即道:“如此昂贵的暗器,世所罕见,可见阁下不是一般下三烂的小贼,不是绿林豪富便是江洋大盗……”那蒙面人身子微微一颤,佩服柳凤起心思的缜细,刀尖同时微微挑了一挑,这一动作如何逃得过柳凤起的眼睛。
柳凤起又道:“既已富有,正是收刀敛迹之时了。阁下不肯将名号告知,想必还有廉耻之心,望好自为之。”说完随手将玉珠向对方一抛。
蒙面人以为对方必然用出甚么高明手法,不敢硬接,侧身连退三步才接住。显然对方并未用出一丝内力,自己虚惊了一场,一时脸露愧色,好在黑布遮住没被对方发觉。他细看了一眼玉珠,连忙放入怀内,揖手道:“多谢居士赐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边说边一溜烟似地向林中逸去。
“不留下万儿也得应允不再继续为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柳凤起青衫飘飘,已拦住了去路,左手大袖一挥,卷起了一阵劲风。他本想揭开对方的面布,岂料对方也随手一挥,两股劲风消于无形。柳凤起也不禁微微一惊,武林中能抵御这一挥的为数不多,可见对方功力深厚。他仍面露祥和之色,迈前一步,双掌相对一磨,右掌中指前翘,对准对方徐徐拍出一招“风拂柳丝”,蒙面人的前面自上而下飘起一片掌影,而且胸腹间的穴位全都笼罩在掌影之中。
“摧柳绝情掌!”那蒙面人惊呼一声,“刷地”抽出泼风刀,忙乱中使了一招“钟馗驱蚊”,在前面似布起一道刀网。他正想使出第二招“破扇赶鬼”,柳凤起的右掌已向刀背拍落,“啪”的一下,泼风刀几被震至脱手,胸腹间门户大开。柳凤起左掌挟着风声向他的右肩拍来,若被拍中,纵然不死整条右臂也给废了。他向后一倒顺势滚了出去,模样狼狈已极。
柳凤起展颜一笑:“我已知阁下是谁了!”
蒙面人浑身一震,手中的刀掉落在地,逃又不敢逃,只一步步地后退。
柳凤起微笑道:“你就是黑道上有名的独脚大盗叶宗朋。”
昔年,柳凤起游侠江湖,曾听到过叶宗朋,说他蒙面独行,神出鬼没,二十四式“荡鬼泼风刀法”技高一着。别说小本商贾,就是那官府的银库和结伙的镖车都敢盗劫。据说他已家逾万贯,为人却极其吝啬,一个铜板都要掂量半日才决定用与不用。前几年突然下落不明,有的说他自知罪孽深重,隐居在一个世人不知的地方忏悔礼佛;有的说他早已病死山中。想不到他又重出江湖,恶性未改。
柳凤起踱到叶宗朋前面,用脚一挑,泼风刀已到手里。他用右手手指在刀口上“叮叮”几弹,刀锋出现了几个缺口。双手一拗,“啪”的一声,泼风刀折为两段,说道:“作恶多端必自毙,再不悔改,有若此刀。”
一、密林遇盗(中)
叶宗朋目定口呆,眼前的这双手仿佛是一双魔手,给他拍到和点到岂有活命?人道是“摧柳绝情掌,招招见阎王”,今日算是领教了。他喃喃道:“居士教诲得是,在下回去定和‘潼关七煞’申明大义,从此革面洗心,多行善事。”
柳凤起逼视着叶宗朋,问道:“‘潼关七煞’?就是刚才断腕的七人?”
叶宗朋道:“就是,七人是潼关一带人氏,清兵西征时逃到江南,无以为生。小人架不住他们的劝说,也就合伙做起了无本生意,今日是第一次开张……”
“改过从新,善莫大焉。”柳凤起听叶宗朋语言诚恳,心生怜悯之情,拿出了自制的膏药,说道:“此是秘制的续筋接骨膏,转交‘潼关七煞’,老夫此次仓促外逃,仅带了几十两纹银,亦请转交,以便他们养伤。”
叶宗朋闻言大喜,深深拜谢下去。柳凤起正想伸手相扶,突然,七点寒星直奔他的云门、中府、期门、膻中等七大穴。柳凤起避之不及,只听怒哼了一声,便往后跌倒在地。自恨一时失察,中了奸计。以为晓以大义,真的使他发现天良了,谁料他恁地阴毒……出手时又毫无征兆,唉……人可不能以心度心呀。自己受人所托,要将清妖的一个极大阴谋转告江南盟主司徒函辉,以消除武林的一场浩劫,今日却落得个抛尸荒野,尸骨无存……
叶宗朋虽嘿嘿冷笑着,仍心有余悸,早已汗湿衣襟。他迅速地把柳凤起拖入密林,才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水。刚才的孤注一掷,实则凶险万分。如果一击不成,那躺在地下的就是他了。他在柳凤起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搜出了几两碎银,顺手放入怀中,然后撕开柳凤起的青衫,在各个穴位旁拍了一下,蹦起七颗玉珠,见柳凤起脸容苍白,双目紧闭,已昏死了过去。他细细地擦净了珠子上的血迹,道:“嘿嘿嘿,宝贝,多亏了你才使我反败为胜,瞧这一尊尊人像,阿弥陀佛,多亏佛祖保祐。”他轻轻地放入怀中,又按着摩挲了一番才放了心。
斜阳灸人,道路上仍无行人,整座密林仍死一般的寂静。他踢了柳凤起一脚,阴恻恻地笑道“你以侠义自居,讲的是 ‘劫富济贫’‘天地良心’,我爱的是金银珠宝。亏你还是江湖豪侠,连人心叵测,海水难量的道理都不懂。说甚么‘多行不义必自毙’,看谁毙了谁?一代豪侠……嘿,不明不白地死在荒郊野外,……你也别怪我心狠!”说着他附到柳凤起耳边:“你已命系我手,不妨告诉你,我从未金盆洗手,只不过行藏更加隐秘而已。所以,决不能留下活口,否则踪迹败露,等于用刀自割喉咙!”
这时,柳凤起悠悠转醒,嚅嗫着说:“你……你……卑鄙……小人……”
叶宗朋吃了一惊,侧耳聆听官道上毫无动静,拾起地上的那把断刀,壮起胆子大声喊道:“记住,明年今日是你的忌日!”呼地一声兜头砍下。柳凤起凝聚最后一点内力,右手迅捷无伦的在下落的刀身上一拍,刀锋向左面滑了出去。叶宗朋收势不及,将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拦腰斩断,“哗”地向斜刺里倒了下去。叶宗朋面容失色,一惊一吓,顿感浑身无力。但他紧咬牙关,又一刀砍了下去。柳凤起心中一急,又一次昏死了过去……
叶宗朋砍下之时心中突地打了个寒噤,趁势一歪,硬生生地将刀偏了出去,暗忖:怎么越活越懵懂了,还要不要自己颈项上的这颗“七窍葫芦”?江南有名的武林盟主司徒函辉不是他的内兄么?若一发现尸体,细一察验,发现是我叶老儿做的手脚,传示各路侠客豪杰寻访我的踪迹,那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平生攒下的万贯家财岂不是徒劳一场。司徒函辉虽年逾五十,已多年不涉足江湖,可柳凤起的女儿又岂是好惹的,近年来崛起江湖,人称“散花女侠”,恐怕自己也不是对手。他暗自庆幸自己遇事思虑周全,不冒失痛下杀手。如把柳凤起一刀结果了,恐怕日后没安稳日子可过。不杀死吧,一旦遇救更为可怕,后果更不堪设想了。再三权宜后,他自言自语道:“事已如此,只有不留下一丝痕迹才有活路。”他咬紧牙关用重手法连连向柳凤起的死穴一一点去,又顺手拣起散落在地上的续筋接骨膏和搜出柳凤起身上的银两,招呼关东七煞将柳凤起拖入山中挖坑埋掉。
即在他刚点完穴道之时,从远处响起一溜急促的马蹄声,随即一枚暗器呼啸着穿入树林,听到一声大喝:“里面是甚么人,鬼鬼祟祟地在干啥勾当?”一条白影大鸟般地掠入林中。他见灌木中横着一具尸体,目光迅捷地向四周一扫,见毫无异样的动静,又跃上一棵大树,立在顶端极目搜索。突然,他掠过树梢,向远处飞扑过去,拦住了叶宗朋八人的去路。叶宗朋顿时面容失色,拖着柳凤起双腿的那“张大哥”和“侯二弟”把柳凤起摔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叫道:“玉尺书生,玉尺书生……”。
叶宗朋见刚才来人所露出的轻功,已怯了三分,故作镇定地问道:“甚么‘玉尺书生’?”那侯二弟战战兢兢地道:“他……他为寻找甚么大仇人诸葛长虹,打败过不少江湖好手。江湖相传宁遇‘神龙’‘阔少’,远避玉尺一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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