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是爱,怎样去爱,才不会如此脆弱不堪?如果只是出于满足一己的心愿,为付出求索求更多回报,爱又与贪何异呢?那些口口声声说今天比昨天更懂得爱的人,是否可以划分出二者的界限?
“中国通”塞巴斯蒂安·福格特来到丙中洛看望褚遥的那天,扎姆朵儿正巧不在,要不然,她一定会为这个俊朗的男人尖叫好久……
褚遥和韩逍也正因为心知肚明,却没有捅破的嫌隙彼此躲闪。她们两人甚至没有发觉,好几天以来,两人只是按部就班、默默相对,各自做着手头的事,尽力维持相安无事的氛围。
直到韩逍看见塞巴斯蒂安扬着手里的棒球帽,兴高采烈地向的褚遥打招呼的时候,他才猛然察觉,褚遥脸上暗淡了好多日子的笑容又重新绽放了。他甚至有种错觉,褚遥双眼流露出的喜出望外已经大大超出了她之前的描述——这,这怎么可能是只见过一面?
两人夸张地提高声调打着招呼,旁若无人地拥抱着——好吧,就算是代表了友谊和祝福,也不应该把韩逍这张写满休止符、表情难以形容的脸搁在一边,视若无睹吧?韩逍张了张嘴,很想走上前搭腔,可人家根本没往这边看,任凭他像个呆木桩一样戳在那,慢慢隐身成了雾气,消失不见。
“褚遥,见到你太高兴了!没想到你比我印象中更美了!”塞巴斯蒂安把身后的登山包就那么随地一搁,双手扶着褚遥的肩膀,目光比当天普照雾里村的艳阳还要炽热。
他是个英武俊朗的德国帅小伙,身材高大健壮,高高的鼻梁上有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一头浅金色柔软卷曲的短发,鼻翼两侧隐约还有西方人特有的小雀斑。虽然是远途赶来,一身的风尘,却丝毫看不出他的疲惫。他身上带有一种极具感染力又无法比拟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活力充沛、自由自在。
“谢谢,福格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褚遥浮起醉人的微笑,毫无芥蒂地任由对方用一只手轻轻拢了拢她的发梢。
“嗯,我这次来有任务在身,况且我也很想再见到你,我心目中女神啊!”
“哈哈,你每次都吃完蜜糖才跟女人说话吗?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褚遥对塞巴斯蒂安这种露骨的赞赏有点招架不住,脸颊微微发热。于是,便故意拿话挡住了他一贯的滔滔不绝。
“谁说的?我对别的姑娘可从来不会随便说的,只有对你才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不相信……”塞巴斯蒂安耸耸肩,撇了撇嘴,表示十分无辜。
“女神”被这滑稽的样子逗乐了,转过身示意他跟上,她想先带他去见韩逍。这才发现刚才被隐身的那个“呆木桩”——韩逍终于从空气里滤出来,表情比囧字还难看。褚遥心头有几丝尴尬一掠而过,转而笑着训话:“你就瞪着眼站在那儿,也不给客人准备茶么?”
“哈喽!”韩逍感觉自己有点傻兮兮。
“福格特,我给你们介绍,这是韩逍……这位就是我说的国际友人,塞巴斯蒂安·福格特,咱们到屋里坐吧?”褚遥带着塞巴斯蒂安走到韩逍的近前,边给他们彼此介绍,边快速躲开了韩逍的视线。
两个男人客套地握了握手。紧随褚遥走进了她狭小的宿舍。
塞巴斯蒂安还很兴奋地带着好奇心,在褚遥的屋子里左瞧右看;韩逍则礼节性地为对方搬了一张木凳子,自己则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褚遥忙着用火塘给塞巴斯蒂安烧茶,三个人好似谁也没打算再讲话。
“韩老师,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帮褚遥的?你也是志愿者吗?”塞巴斯蒂安终于耐不住性子,率先向韩逍投来了橄榄枝。
“呃……我不是,我……”这话正巧戳中韩逍的痛穴。吞吞吐吐,脸色刷一下变黑了。
“福格特,你现在还是全世界乱跑吗?这次来中国又是什么任务?”褚遥知道这两人说不到一块,任他们两个再僵持下去气氛会更难堪,便及时地岔开了话题。
“哦,我一直都是这样,现在我加入了GCAP,就是全球消除贫困联盟的志愿者,这次组织派我来这里一个叫知子罗的地方去考察,那里你一定熟悉的吧?”
“知子罗啊!知道,我去过一次,你去哪儿考察什么?”
“是有人申报的新资助项目,不过要我们做一个详细的调查报告。听说那里在很多年前是个美丽的县城,后来因为地质灾害把居民全部迁走了,现在又有很多人冒着危险迁了回去,我们要做一些灾害防护方面的考察研究,才能决定是否把善款用来帮助原住民重建。”
“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啊!你知道吗?好多傈僳族和怒族的人住在北边的山里,生活条件还是很艰苦的,能安全的迁回到县城去住他们得多高兴呢!”褚遥似乎一下子被塞巴斯蒂安的伟大行径感动,十分热切地跟他聊起知子罗的情况,韩逍再次被无话可说地晾在了一边。
两人越说越起劲,褚遥竟然决定打电话把扎姆朵儿叫回来,然后亲自陪塞巴斯蒂安去知子罗考察两天。
“那个……扎姆朵儿能上课吗?她一个人不行吧?”郁闷了半天的韩逍,终于找到了可以打断他们的机会,急忙抢过话来问。
“没关系,简单的内容她早就应对自如了,我会交代好的。再说她也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褚遥仍微笑地看着韩逍,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他应该对此事有什么意见。
“我的孩子缘儿可差了,估计会越帮越忙,倒不如我开车送你的朋友去知子罗,你安心留在学校吧。”韩逍试探性地征询意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褚遥的表情变化,希望她可以理解自己的苦心。
“算了,那样太麻烦,你留下,我陪他去一趟,先搭一段车,然后步行就好了。”褚遥应该是有意背离韩逍,很干脆地把他那点灰暗的小心思又扔了回来。
这下,韩逍再没辙了,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径直朝村子里某个不确定的方向走去。
褚遥和塞巴斯蒂安从雾里村出来,先是搭了一段车北上到福贡,穿过匹河乡后,徒步向前走了大约两公里,再转入右侧的岔路,沿着蜿蜒狭窄年久失修的盘山公路旋转而上,又走了十几公里才到达知子罗村。
途中的景色美不胜收,走到县城遗址前还经过了这一带著名的老姆登教堂。
循着上山的路再往前走,便能看到一些建筑群在逐渐放大,知子罗老城的面貌逐次跃入眼帘。虽然总体感觉有些老旧残破,但这里远比褚遥想象中还要大,依稀可以看得出往日的热闹辉煌,就如同一个没落的贵族子弟,低眉垂手静静地站立在此。
刚从山林间穿行而来,眼前所见,会让人心头充满一种强烈的失真感。
从大理经兰坪,翻越碧罗雪山,经知子罗,到达怒江峡谷历来是一条著名的古道。知子罗这座老城也是怒江峡谷早期仅有的集市之一,而继续翻过高黎贡山,只要一天时间就可进入缅甸境内。地处这边陲咽喉要道上的知子罗在建国后就成为碧江县县城,1954年又进一步成为怒江州州府,作为怒江地区的政经中心完全进入鼎盛的繁华时期。
由于特殊的地质构造,每年的雨季怒江大峡谷都是泥石流多发季节。当地老百姓一直以来都习惯住自己的“千脚落地”房,而把那些钢筋混凝土房用来关牲畜。1979年,一场瓢泼大雨持续了半个月,有地质学家预言,地质运动可能导致山体滑坡淹埋县城,于是政府弃城迁往东边的泸水县六库镇建州府。1983年,知子罗东面出现了小的滑坡现象,惊慌的人们进而推想整个县城也会出现危险,便产生了搬迁县城的设想。1986年圣诞节,在知子罗地质状况没有出现特别异常的情况下,碧江县却因为“地质灾害”原因被撤销了。从此,知子罗由州首府所在地、碧江县政府所在地,一落千丈地跌为怒江州福贡县匹河乡知子罗村。二十年过去了,未知的灾难还停留在预言中,好端端的知子罗成了一座“废城”,昔日耀眼的光环也随之消逝。
作为悬于怒江上空的一座废弃县城,?知子罗海拔近两千米,背风向阳,在迷雾里若隐若现。如果从高黎贡山向西眺望,隔了湍急的怒江,知子罗俨然一幅特效处理的灰色砂画,镶嵌在碧罗雪山的葱郁山坡上。?就是这样一座美妙的半山城市,如今让人看来,却不禁心头阵阵发紧。这里既非城市,也不似怒江峡谷常见的乡村。那些灰蒙蒙的时代建筑,模糊的标语,那些墙面斑驳的砖石楼房,似乎再不会亮起灯光的木窗,总让人觉得空寂不甘,难以言说。这里的一切似乎让时光定格在二十多年前。知子罗,也因此成为中国都市图变之前的最后模板。这应该是一座记忆之城,无意生沧桑却满目疮痍。用傈僳语解释它的名字“知子罗”,意思是“好地方”。
他们爬上半山腰的县城向下俯瞰,怒江大峡谷,农舍梯田、西南通道尽收眼底,颇有战略优势。整个老城呈弧形排列在山峦包围之中,背靠的是碧罗雪山,隔江相望的就是高黎贡山。那种遗世独立的风度不亚于马丘比丘。一条并不很宽的主街把老城一分为二,主要的城区建筑基本都沿街分布。高大绵延的高黎贡山是中缅的国界线,也仿佛是知子罗的天然屏风。这里的山上经常云雾缭绕,雾起时老城时隐时现,缥缈如仙都所在。
褚遥带领着塞巴斯蒂安走进知子罗老城区的主街道,边走边与他聊起这里的过去。仿佛每一座建筑都是一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电影的道具场景:八角楼图书馆、门窗破旧的工人俱乐部、废弃的学校和篮球场、电影院、邮局、县委大院,还有老式拖拉机、斑驳的石墙,一切仍停留在1986年前后,历史被定格,到处充满着神秘和怀旧气息。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