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翔眯起眼睛来,笑得越发蛊惑,道:“这三道谜,就由下官为大家揭开。”
“第一,酒杯外侧毒量很大,若说是夫人吐出的残酒弄污了,怕是不太可能;第二,蜡有延淌痕迹,说明坛子曾经很热,结合夫人提过,佳酿是从西域远路运来,一路酷暑,想必是车夫有所疏失,曾经忘记换冰,才令蜡封化了。”
“难道说,凶手不是因仇怨杀人,而是为救至亲而杀人?”底下夏荷有些迟疑地问道。
“问得好!”天翔冷笑,“那车夫的女儿和妹妹秋菊!你回答她,对也不对?”
众人哗然,纷纷后退一步,被点名的女子身边陡然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沈,沈大人,您不是怀疑奴婢吧?”秋菊很不自然地笑起来,“蜡化了与下毒何关?纵然是奴婢司掌的秋菊杯,但席上人人盯着那杯子看,换成是您,难道敢乱动手脚?”
“所以这毒不是席上下的。”
“不是席上下的,却是何时?从您那里收酒杯时,拿着这套杯的可是夏荷,而在那之前,可是大人您刚刚亲手验毒啊。”
“这便是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了,夫人惊叫酒不对时,其实并未中毒。”天翔笑道。
“啊?”人群中掠过一片惊叹,许多疑惑的目光盯着天翔。难得他不慌不忙,继续说道:“一瓶好酒被烈日暴晒,会产生何种效果?夫人精致的味觉尝到,又会作何等反应?”
“没错,就是被酒的怪味吓到,只好仓皇吐出来。”天翔自问自答,“所以夫人说酒不对,是味道不对,不见得是有毒。”
第九章 朱门·豪门中秋毒杀事件(6)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天翔又说:“可依夫人的精雅,难道会把酒吐在桌上吗?大家可记得她当时的动作?”
“是用酒帕捂嘴吐的!”一边春兰想起来了,大声叫道。
“不错!”天翔振声道,“毒,就是那时被吃进肚里的。酒杯外侧的毒,是观酒时于酒帕上沾得,而吐出来的残酒,也是因为经由了酒帕后滴下才变得有毒,我们以为杯中酒有毒的想法,压根儿本末倒置了!”
秋菊剧烈地战栗起来,强撑道:“这不过是沈大人推理而已,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有,不然怎敢在众位面前献丑?”天翔笑道,“除了杯中和残酒有毒,其他所有物件俱无毒,就是证据。”
“沈大人糊涂了,无毒怎会反……”
秋菊也像刚才的天翔和青离一样顿住了。
夫人吐了毒酒在上面的东西,怎么会无毒呢?
“你怕这酒帕上被检出毒性,精心安排的计划会被拆穿,就趁席间大乱时换了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有酒迹但无毒的上去,白罗酒帕样子都差不多,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死者和酒杯上,不可不说十拿九稳。只是你机关算尽,却弄巧成拙,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来,从案发起现场被封锁,现在那条毒帕一定还藏在你身上!你若还抵赖,别以为我不敢叫衙役扒光你的衣服搜查!”天翔冷笑道。
“大人,大人!酒是俺弄坏的,主意都是俺出的,求您老高抬贵手大慈大悲饶了俺妹子!”一个黝黑圆脸的男子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扑地抱住天翔的脚号哭。众人不知他何时混过来的,有胆小的吓得尖叫起来。
“哥,你这是何苦。”后面传来柔柔的声音,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硬气。
不知为什么,秋菊此时反而不抖了,满月光辉下,独自立在众人退开半尺的空白中,倒像主角立在浑然天成的舞台,一任青衫罗裙缥缈飞动。
“为了不耽误这中秋酒宴,爹和哥哥没日没夜地往回赶,一个实在不行了,就到车篷中去合下眼,换另一个驾车。没想到,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一个大娄子——快到京师时,爹心里松了,把车靠在路边歇会儿,让哥哥一刻钟后叫他。结果两人都睡着了,醒来时,连冰块化的水都给晒干了。他们没敢说,但知道酒宴上早晚会露馅,两个大男人,就在家里抱头痛哭,说要准备后事了。”秋菊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我听说世上有个柳鹞子,杀一个人要五千两,他一定不知道,世上还有人的命,贱得不如一口酒的味道吧?”
“我的命贱,能救爹跟哥哥,能拉一个这么‘贵’的垫背,足够了。”秋菊缓缓说着。
她吐出这句话,脸色突然变了,嘴角溢出黑血,双眼睁得大大的,就那么倒了下去。她口中,原有个预备不得已时咬破的毒囊。
“秋菊——”
圆脸的男人扑上去,抱着他逐渐变冷的妹妹号啕痛哭。边上众人唏嘘不已,也有的掩面涕泣。
只有这中秋的月光,不应有恨,也没有爱,依旧清冷冷地洒满一地……
回来的一路上,青离没有一句话,连天翔也难得地沉默。
一个“冬梅”死了,另一个就被改做这个名字顶上。青离叹息,一樽小小的细足窄身的酒觞,要吸干多少年轻鲜活的生命才满意?
你问我知道不知道有人的命比一口酒的味道还贱,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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