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城市里的头几天,她一开始不习惯,天天吵吵闹闹地要回乡下,可能由于一直关在一个房间,大姑姑犯病的次数都更频繁了,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大姑姑离家出走,姐姐彻夜难眠地守着她,不知道姐姐多少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寻找丢失的母亲,更不知道多少次大姑姑犯病狠狠地扇了姐姐一巴掌,姐姐无可奈何地打电话给爸爸。
电话那头传来姐姐憔悴的声音:“舅舅,我带不住我妈,这几天她一直闹着要回乡下,甚至都不吃饭,我还要带孩子,没时间带她去乡下,你有没有空?”
爸爸思考了片刻,应承了:“我今天有空,现在就过来接她。”
爸爸和妈妈说了这件事,妈妈顿时愁云密布,不可否认,大姑姑确实是一个烫手山芋,首先是大姑姑存在发病的隐患,关键是她发病的时候,会打人。如果在爸爸开车的时候大姑姑一个不高兴发病了,那将是很危险的事;其次,乡下没有亲人能看顾她,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不安全,所以爸爸要一直跟着大姑姑,如果爸爸有事也脱不开身;其三,乡下的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到处都是灰尘,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爸爸心疼姑姑,他也能明白姑姑的思乡情结,于是还是决定要带大姑姑回乡下。爸爸开车来到姐姐租的房子楼下,姐姐把大姑姑带了下来,姐姐面色发黄,眼底厚重的黑眼圈,嘴角和眼睛旁还有暗黑轻微肿起的伤痕,微风粗暴地掀起姐姐的一点衣角,露出一个深深的暗红色牙印。
大姑姑的脖子上也有轻微的伤疤,发生了什么爸爸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酸地问:“燕,你妈又发病了?”
姐姐委屈又气恼地说:“是啊,昨天大半夜她突然发病,挥起手就要打我,我可不客气,也打了她。”
爸爸从姐姐手里扶过大姑姑,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大姑姑,弱弱地说:“你怎么可以打燕呢?她可是你的女儿啊。”
大姑姑似乎也后悔自己的行为,惭愧地低着头小声地嘀咕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控制不住自己。”
爸爸苦笑着点点头,搀扶着大姑姑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原本姐姐的眼睛里还满是责怪,犹豫了片刻,还是跑过来温柔地说:“妈,早点回来。”她又转头看着爸爸,将手里攥着的要递给爸爸,满脸感激地说,“舅舅,这时我妈吃的药,麻烦你了,一定要看住我妈,不然我怕她跑了。”
爸爸淡淡地笑着点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姐姐苦笑着摇摇头。
爸爸开车带着大姑姑来到乡下,大姑姑走进昔日的家里,眼底藏不住的失落,心酸地说:“华,你看我的房子都锁住了,我来扫一下地,地上太脏了。”说着,她就走进屋外的一个屋子里找来了一把扫把,弯腰扫着地。
爸爸看着弓着身子的大姑姑,又四顾打量了一下房子,没有了人存在的痕迹,屋子顿时就多了几分落败感和苍凉感,果然是还是烟火气滋养房屋。
爸爸怕大姑姑累到了,于是拉着大姑姑坐在门前低矮的石头围墙上,拿走她手中的扫把,耐心地说:“不要扫地了,又没人在这住。以后你就要一直住在城市里了,你要听燕的话,不能随意发脾气,更不能打自己的女儿,知道吗?”
大姑姑压弯了脑袋,木然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呆滞了片刻,静静地说:“华,我知道了,草包他死了,对不对?他已经不在了,他掉进水里淹死了,对不对?”
爸爸心中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眼眶又渐渐微红,眼里噙着泪,痛苦地说:“是啊,你知道了?草包死了,所以你在乡下没人照顾你了。”
大姑姑神色凝重地低垂着头,眼神逐渐悲痛,撇着嘴可怜巴巴地问:“你说草包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水边?他怎么会掉进去呢?”
爸爸惭愧地低垂着头,声音沙哑地回答:“这件事怪我,是我让他帮我去看水库的,如果他不去修水库,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大姑姑倒是难得片刻的清醒,她反倒安慰爸爸说:“华,你别瞎说,这件事不怪你,可能就是草包他没福气吧。”
爸爸听着大姑姑的话,既觉得心酸又感到温暖,鼻头酸涩又真诚地笑着说:“你现在倒是不糊涂了?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在女儿家要好好吃饭,不要乱跑给女儿添麻烦,我有时间就会去看看你的。”爸爸语重心长地看着大姑姑说。
大姑姑懊恼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就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控制不住自己要大人砸东西。华,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明白的。只是,我还是想呆在乡下。”
爸爸冷静地问:“那你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吗?你会自己煮饭吗?你会自己洗衣服吗?再说如果没人在你身边,你犯病了都没人能帮你。你让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大姑姑显然被说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不用你们管。”
爸爸不再和大姑姑争论,带着大姑姑在乡下逛了一天,眼见斜阳倾斜着照着乡下辛勤劳作的人扛着锄头回家,稀少的几家屋顶冒出了缕缕炊烟,爸爸也觉得是时候带大姑姑回城市了,可是大姑姑死活不愿意回家,无论说什么她都油盐不进,固执地要在乡下住,爸爸真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硬拉着她上车,可是大姑姑突然发病了,开始发疯似的在乡下小路上跑,这可把爸爸吓得魂飞魄散,他紧张兮兮地一边叫喊着大姑姑,一边追着她。村里不多的几户人家听到门外吵闹的声音,也出来帮忙追大姑姑,终于追到大姑姑了,可是没人敢靠近她,爸爸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她,一边温柔地安慰她,一边尝试拉过她,哪知大姑姑不分青红皂白就在爸爸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爸爸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药,喂了几颗药丸在大姑姑嘴里,这时大姑姑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姑姑终于平静了下来,爸爸才缓过神来,意识到疼痛的手臂,看了眼深深凹陷的牙齿印,无声地叹了口气,过了一段时间,夜色暗沉,大姑姑才终于心甘情愿地跟着爸爸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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