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摆好的棋盘引诱他,都无济于事。
程诺也动了气,拦下他大声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那小妾枉死?任坏人逍遥法外么?”
段若湛叹了口气,浅灰色的眼睛一眨一眨,低声说:“我不是怪你,这些天,我都在想,正道走不通,可否走旁门左道?目的重要,还是方法重要?”
说完他垂下眼,为这人世间常态却又难解之事困惑不已。
程诺怔住了,她不知此事竟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触动!
若她是第一天认识段若湛,她定会嘲笑他的迂腐及古板,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深深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他的发自灵魂的正直良善,让他困惑:
做个好人,若是被人欺负,被人伤害,又无法伸冤,是否应该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去惩罚那人?
若是不做,我的冤屈岂不是白白受过?在不愤不甘中自我折磨?
若是做了,那我岂不是和那些恶人一般无异?
程诺没有这些心理挣扎,她小小年纪便经历重大变故,张爷爷的处世法则深入她心,坏人若不受到惩罚,简直天理难容!
但她却为他眼中的困惑而难过,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后悔,若是能让他过去心中这一关,她情愿没做过那件事。
“若湛,你可知我是如何猜到那小妾床下藏的有人?你记不记得,那大夫人说门锁着时,房间也有变动,说明屋内肯定藏的有人,而只有那张床才有可能是藏身之处。”
“最重要的是,八岁那年,我被坏人抓走,在我出逃时曾藏在张爷爷的大箱子中,那箱子有夹层,所以我才疑心床里边也有夹层。若湛,就是那次,我杀了人,要抓我走的人在打开箱子隔板时,我用刀刺死了他!他也是受命于人,还替求过情,那个大哥哥他对我极好,可我却杀了他。”
“我拿刀刺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想回家!我不要落入坏人手中!……我爹曾经教训我要为人正直,行好事,走正道,可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得已。”
程诺说完,灵动的眸子浮上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伤感。
这是段若湛头一回听她讲自己的身世,着实让他心中震动,他拍拍这个投缘的小师弟的肩膀,温和又郑重地说:“程师弟,总有一天,我送你回家。”
想要千里迢迢从关外回到中原,简直是痴人说梦,可程诺还是为了他眼中的诚挚而感动,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人世间若是有极好极好的人,那便是他了。
“若湛!”
一个爽朗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程诺扭头看,就看到一个圆脸玉面的少年,他穿着青灰色绸缎对襟长衫,眉眼生动,笑吟吟看着两人。
“若湛,这就是你之前救下的小男孩么?”
他问若湛,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程诺。
也不等若湛回答,就笑着对程诺说:“几次来都没遇到你,这次终于见到了,若湛说你会变戏法儿,还会睁着眼睛睡觉,连天上都鸟都能设陷阱捉到,在这里做个小喇嘛多无趣,不如跟我走,做我的跟班,不知比天天对着若湛这个书呆子强多少!”
他语气欢快,饶有兴趣地看着程诺。
“我为何要做你的跟班?我自由自在,不知有多好。”程诺双手来回扔着两个橘子,像是杂耍一般,越来越快。
少年苦恼地挠挠头,程诺跟着他,除了做跟班,他真不知可以让他做什么。
在他心中,多少平民百姓想到他跟前做事,故他并不觉有何不妥,被他这样一说,好像自己确实有些轻慢,这才认真看向程诺。
他只当他是街头一介流浪小儿,未曾想,本人却是如此秀气脱俗,细眉雪肤,明眸皓齿,比一般女孩子还好看,气质上乘,当下深觉自己小觑了他。
这少年叫曾齐,家族世代经商,家境殷实,他个性单纯爽朗,经常来寺中找若湛玩。
虽然他总嫌若湛迂腐无趣,可若湛自有他的好处,每次烦闷无处去时,过来和他说说话,便说不出的舒心平静。
这下天音寺中多了古灵精怪的程诺,他跑的更是勤快。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已是五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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