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己下手,无论怎么写,都有抄袭之嫌。
写林旺的大多是成年人,每一个人都从孩子走过,从孩子走过的台湾人,很多人记忆里都有一个老林旺。
有很多人,已经离开了那个岛很多年,在林旺辞世的时候,还是写它,怀念它。
那种感觉让我很熟悉,又很亲切。
因为我记忆深处,也有一头一样的大象。
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在外地工作,每年只能回来一次,回来总会听我说说家里有什么新鲜事——这些事情多半鸡毛蒜皮,无非是前院的蚂蚁搬了家,邻居的小义让马蜂蜇了头一类孩子眼里的惊天大案。反正,我不论说什么,妈妈总是听得那么开心。
有了自己的女儿,才恍然明白,妈妈一年一度的开心,竟是用其他所有时间里对我的思念做底子的。
然而,有一次我却把这种鸡毛蒜皮一举发挥到国际水平了——那一次,我一见到母亲,就宣布新闻一样地大叫——“米杜拉长毛啦!”
妈妈愣了:“米杜拉?米杜拉是谁?”
米杜拉,是北京动物园的一头亚洲象,前几天父亲刚刚带我去看过它。米杜拉是一个叫做班达拉奈克夫人(看,因为米杜拉,我连这样复杂的名字也记得一清二楚)的老太太送给北京动物园的,当时还很小——当然肯定比我个子大。平时对巨型动物有点儿恐惧的我对米杜拉要感觉好得多,近距离观察一番以后,冷不丁发现一个问题——书中的大象皮肤都是胶皮一样的,而米杜拉竟然长着毛!
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父亲,父亲当时大概正想着别的问题,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噢,小的时候没有毛,大了就长出毛来了……”
事后证明问父亲这个问题明显问错了人,他的答案完全错误——亚洲象只有幼小的时候身上才有毛,长大了就不会有毛了,否则那就不是亚洲象了,那是猛犸!父亲是北大数学系毕业的,他在生物学上的知识,并不比街道老太太丰富多少。
然而我还是很兴奋,还喂草给米杜拉吃。深刻的印象让我在妈妈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向她报告这个“惊人”的消息。
那一年我四岁。
以后又看过很多次米杜拉,每次到动物园都去看它,记得它脾气很好,还会吹口琴。直到有一次,米杜拉突然消失了,从此不再出现。
那种失落,至今难忘。
当我翻看台湾的朋友给林旺的留言,那种久违的感情一下子充塞了我的心房。
我还是不写了吧,直接引用他们的话好了,往往,还附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见右图,摘自台北木栅动物园林旺的纪念网页)。
读到这些字句,仿佛胸中一种什么东西被轻轻打破。
我想林旺或者米杜拉于我们的意义,就好像老宅子胡同门口那个修鞋的老师傅,当你满身疲惫地提着皮箱从异乡归来,一走到巷子口就看到阳光下20年前的老师傅依然在拿着一个鞋掌一板一眼地来钉。
那,就是和林旺爷爷一样的感情了。
林旺不仅是一头象。
散发着时光味道的老照片,更让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照片上那一个个认真对着镜头的黄皮肤黑眼睛,我无法分辨他们是在台北还是在北京!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他们的服装,实在与我们乃至我们父兄在某个时段的形象太相似了,连神情也像!
写林旺的前半生,我心中的感觉带有扬眉吐气的意味,而写到不需要我动笔的林旺的后半生,心中却只有一份淡淡的欢喜和忧伤,平静如同一湖秋水。
原来感动就是这样简单。
写到文章的结尾,却是一个好消息,才知道我一直有些怀念和担心的米杜拉,离开北京后是去了天津动物园,它当时并没有在这个世界消逝,只是搬了一次家。
虽然我们都终将从这个世界消逝,但我们总是期望着,我们的所爱,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文章写好后不久,接到北宸的来信
今天在办公室看“再见林旺爷爷”的专辑,看到最后竟然眼睛都湿了,看到那么多人,为了林旺的离开而掉眼泪,心里的感觉不知该怎么形容,林旺,真是就像是萨所说的,不只是一头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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