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的心意,什么都是美妙的、无可挑剔的。当有人惊呼,说他的衣服口袋着火了,他那张涨红了的快乐的脸上露出来一丝笑意,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什,什么,让,让它着,着吧。”他高兴地大笑起来,想到别人竟会认为口袋着火是不合理的事,他又会生气:这本来是最令人高兴、最自然的事嘛,这有什么嘛!
他一路走回家,一路上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对着月亮说话。月挂高空,洒下一片银光,地上一摊摊小水洼儿都亮晶晶的。他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在水洼儿里下脚,他觉得这可真见鬼!他冲着月亮大笑,对月亮说这真叫棒!
早晨醒来细细回想,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烦躁难忍,脾气坏极了。他冲着蒂丽狂吼大叫了一通,过后又觉得很对不起人家,于是就一个人独自走出了大门。望着灰蒙蒙的田野和油灰路,他寻思着怎么才能摆脱这种难忍的恶心和反感,这都是昨天欢醉良宵的报应。
他想起白兰地就反胃,他牵着他的狗在田野上乱窜,看什么什么都不顺眼。
第二天晚上他又来到红狮酒店的老地方,这回显得有节制、体面了。他坐在那里,执著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他到底是不是考塞西和伊开斯顿的人呢?反正这儿没一样东西让他喜欢,可他能摆脱这一切吗?他自己具备摆脱这一切的条件吗?难道他是个低能的婴儿,不够大丈夫气,不能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开怀痛饮,不费吹灰之力就嫖一气以满足自己?
他固执地想了一阵,他感到憋得难受。一股热浪在他心房上冲击着,他的手腕发胀,发抖,脑海中浮现出情欲的场景,似乎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他跟自己斗争着想求得精神上的正常。他并没有追逐任何女人,他觉得自己还算神经正常。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刻,他要么采取行动,要么就撞南墙死心算了。
然后他特意来到伊开斯顿,悄没声儿地,既心怀叵测又垂头丧气。他要把自己灌醉,大口大门地喝着白兰地,直到脸色苍白、眼睛冒火。可他还是不能得到解脱。他醉醺醺地上床,凌晨四点醒来再接着喝,他说什么也要得到解脱。渐渐地,他情绪上有所缓和,感到很舒服了。他的紧张感放松了,不再沉默,开始喋喋不休地胡扯。他再也不与这个世界作对了,因为他高兴,他与这个世界血肉相连了,灌三天白兰地,他血液中全部的青春都烧光了,他终于跟这个世界成为血肉相连的一体了。这恰恰是青春和欲望的目的。他淹没自己的个性以此来获得满足,这一个性要靠他的成年时期来维持与发展。
汤姆·布朗温娶了一个波兰女人(12)
打那以后他就开始酗酒,有时一连三四天不停地喝,整日都是醉醺醺的,他才不在乎呢,他心中燃烧着深刻的厌恶,他敌视女人,理都不理她们。
他二十八了,这个漂亮的小伙子四肢粗壮,体魄强健,满面红光,一对蓝眼睛直视前方。这天,他从考塞西跟一队诺丁汉运种子的马帮一起回来。该是喝一杯的时候了。赶着车独自前行,他一直盯着前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望着眼前的一切,却有什么也没看见。这时正是早春季节。
他慢慢地牵着马前行,越往下走越陡,马车后面的种子口袋发出咣咣的撞击声。大路曲曲弯弯,在突出的石壁和山崖下行,峰回路转,走几步就得拐一个弯。
慢慢地走到下坡的急拐弯处时,车辕把马夹住了。一个女人走了过来,不过这时他一心想的只是他的马。
然后他才扭脸看这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衣服,长长的黑斗篷裹着娇小轻盈的身体,她还戴了顶黑帽子。她疾步前行,头倾向前,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就是她这古怪的旁若无人、行色匆匆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听到了马车的声音,抬起了头。她脸色苍白,轮廓分明。她的眉毛又浓又重,宽宽的嘴巴很奇特地抿着。似乎是借着空中闪过的一道光,他把她的脸看了个清楚,他不再独自想心事,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她呀!”他有点情不自禁地嘟囔一声。马车溅着泥水经过她身边,她往回退了一下。在他牵着磕磕碰碰的马走过她身边时,两对目光相遇了。他赶紧向别处看去。随后又扭过头来,他感到一阵痛苦的喜悦,他实在任何事情也不想了!
最后他又转过身来。他看到了远去的那顶帽子、她着黑斗篷的身影和她走路的姿态。她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似乎感到他又漫步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不是考塞西,而是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一个梦幻般的地方。他默默地走着,心里很不安,头脑一片纯净。他不想什么,也不说什么,连吭都不吭一声,连个手势都不打,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他简直不敢去想她的面孔。他思念着她,他的思绪在那个渺茫的世界里畅游着。
想到他们相互行了注目礼,他就要发疯,感到被折磨得难受。他不清楚,他凭什么要这么想。这种疑虑真像个无边的空间,浩渺虚无。他一直坚信,他们互相认识了。
一连几天他一直沉浸在这个念头中,然后这念头就从这普通而贫瘠的世界中云消雾散了。他对人对兽都很和蔼,可他害怕那因幻想破灭而带来的空虚又会降临。
几天以后,一次,他吃过饭背对着火炉站立着,他发现那女人走了过去,他想看看她到底认识不认识自己,他想让人说他们之间有某种关系。他焦躁地拭目以待。她顺着大路走远了。他招呼蒂丽道:
“那是谁?”
蒂丽长着一对斗鸡眼儿,四十岁了,她爱着布朗温,一听他叫就高高兴兴地跑到窗前来观望。无论叫她做什么她都高兴。她从窗帘上探出头去,她一动,头上的小发髻就一撅一撅的,很好笑。
“嗨,你问她呀,”她抬起头,那双机灵的褐色小斜眼扫了扫他说:“你还不知道她嘛,她不就住在教区牧师住宅吗?你知道的。”
他叫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老娘们儿。”
蒂丽脸一红,缩回头来盯了他一眼,那乜斜的目光尖锐中又透出点嗔怪。
汤姆·布朗温娶了一个波兰女人(13)
“怎么不知道,她是新来的女管家。”
“噢,怎么会是女管家呢?”
“嗬,是又怎么啦?”蒂丽气恼地回敬道。
“她是个女人,不对吗?不管她是不是女管家。她挺靓的!她叫什么,她有名字吗?”
“有吧。就是有我也不知道。”蒂丽又回敬一句。她让这个刚长成大人的孩子纠缠得不耐烦了。
“她姓甚名谁?”这回他恭敬多了。
“我想我无法告诉你。”蒂丽为保持她的尊严回了一句。
“你难道就知道这,说她是教区牧师住宅的女管家?”
“我听人提过她的名字。可我拼命记也记不住。”
“你这脑壳上打了筛子眼吧,没一点记性,长脑袋干什么用的?”
“别人的脑壳干什么用,我的也干什么用呗。”蒂丽又回了一句,每当他骂她时,她可愿意听了,她是爱听他骂的这些个词儿。
一阵沉寂。
“我就不相信谁都能老记着这个。”女仆又试探着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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