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起初想,既然对方是冲着那本童书来的,她设计时就尽量参考了书中绘图的风格,没想到设计了两稿,对方都不太满意,最后干脆把书抛开,又翻《山海经》找了找灵感,磨了两晚上整出一稿来,对方才觉得,那就是他们想要的效果。
游戏公司给的报酬还算优渥,安琪也就上午画原画下午画插图,白天夜里加班加点地干,一边干活儿一边还觉得自信满满的。
一天晚上,于杏阳前来造访,她从女儿所在的大学回来,带了当地各色果脯和小袋包装的糖葫芦,安琪尝了一口,对这种吃食的甜腻实在无法产生好感,陈跃然却相当欣喜,他边吃边感慨说:“杏阳妈妈你一定是走遍了全世界,才买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吧。”听得于杏阳老怀大慰。
于杏阳此次大学之行颇有些失落,她在家万分担心孙小米,怕她到了陌生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衣服洗不好等等,去了之后才发现,人家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都快忘了自己的老娘姓甚名谁。于是她严重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安琪对着作怨妇状的于杏阳,简直怒其不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多么羡慕你现在这种状态啊!想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多好啊!在我年轻时我曾有过五十个以上的人生梦想,就因为陈跃然这个拖油瓶,我还一个都没实现呢。”
陈跃然从旁听到,无辜又幽怨地喊:“妈!”
安琪连忙小声安抚他:“你是我的最爱。去画画吧。”
于杏阳叹了一口气,说:“安琪,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应该干点什么了。我现在经常想起一个故事:国王的爱妃去世了。他非常悲伤,决定要为她修一座世上最奢华最能代表他浓厚爱意的陵墓,此后他把生活的重心全部献给了那座陵墓。他查阅典籍,钻研设计,不断修改和完善,又请了这个国家里最精湛的工匠动手建造。终于有一天,这座陵墓要完工了。国王走进他耗费了半生心血的作品中,心情激动,热血沸腾,觉得这果然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建筑。只是它还有最后的不足,那就是王妃的棺椁。”
讲到这里,于杏阳停顿了一下,看着神情复杂的安琪说:“故事的最后,国王命人将王妃的棺椁,从专为她营造的陵墓中移了出来。”
安琪默然了一会儿,问:“大姐,在这个故事中,你觉得自己象哪个部分?国王?王妃?”
“我象这个故事本身。你看,我会烘焙,会插花,我做这些,起初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家人。可现在他们都不需要了。我的喜欢也就失去初心和它本来的意义了。我现在经常觉得一阵阵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我是不是把自己弄丢了?”
“就算是丢了,再找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你还这么年轻!”
“不年轻啦。”于杏阳惆怅地看着安琪,“我常常想,要是我在你和翘楚这个年纪就好了,有紧绷的皮肤,有没挥霍完的青春,有对未来的规划和热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老成了这样了,更让人悲伤的是,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只会比现在更老。”
“姐,这我就要教育你了!你知道有个叫常秀峰的老奶奶吗?她七十多岁才开始学画画,后来被称为中国农村的梵高。所以别再说你老了。有想法就去实现好啦,年龄从来都只是借口。”
不知为什么,说这些话时,安琪总觉得自己有种鼓励别人闯祸的感觉,但她转念一想,随她去吧,温柔善良的于杏阳又能闯下多大的祸呢?
安琪正和于杏阳为余生梦想探讨,突然手机响,她看了看,发现竟然是陈惠梅打来的。
陈惠梅没和她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问:“你知道东耘在哪儿吗?”
安琪反应不过来,她想自己都离开古冬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有人问她公司的事?再说她就算没辞职,郑东耘的去向也不归她管,她又不是他的秘书,大姐你才是呀。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刻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陈惠梅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东耘的姥姥两天前过世了。”
安琪木木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心往下一掉。那一瞬间,她和郑东耘相识的种种场景忽然清晰起来了。
陈惠梅继续说:“他不在公司,也没让我们订机票酒店,我今天到他家去看了看,发现他也不在家里。”她顿了顿才说:“我有点不放心。”
安琪挂了电话,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门一趟。她告诉于杏阳,以前公司里的同事家出了事,自己要过去看看,让她陪陈跃然一会儿。于杏阳答应了,又看看她的脸色,问:“是姓郑的那位同事?”
安琪心乱如麻,点了点头。
她出小区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她不知道郑东耘住哪儿,也不知道他平时都去哪儿。她发现自己其实对他并不了解。但在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有了主意,打了辆车,直奔市内那家三级甲等医院。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安琪穿过灯光幽暗的门诊大楼和住院大楼,向住院部后面那个僻静的小花园走去。离得越近,她就越笃定郑东耘就在那里。果然,她在花园的月亮门前,透过昏黄的路灯和幢幢树影,隐约看到树下的一个人影。
郑东耘穿着黑色的风衣,手抄在口袋里,呆呆坐在长椅上,姿势里透出冷清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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