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站起身往屋里走,又想起来那些信,便问母亲:“那是谁的信?怎么扔了?”
“你弟弟不要了,我当破烂卖。”她妈如是回答。因为安琪走在前面,所以她没有看到母亲脸上一瞬间的不自在。
安琪进了屋,只瞄了一眼餐桌,就深刻理解了儿子为何会体重猛增。除了一大锅老母鸡,还有粉蒸肉,冬瓜鱼丸汤,红烧小排,醋溜鱼块,桌上简直看不到绿色。对于肉食动物陈跃然来说,这不就是天天狂欢么?
但不管怎么说,这顿饭还是充满了团聚的欢乐。安琪的弟弟安乐也回了家。安乐是本地一所高中的老师,这几天正是刚考上大学的毕业生们办谢师宴的高峰期,但也辞了早早回家,一家子人围着饭桌,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安乐提议大家出去到湖边散步,陈跃然立刻化身活猴,扑到舅舅身上要背,安乐把他扛上了肩,舅甥俩笑得咯咯地走了,父亲和母亲跟在后面,且走且嘀咕,“别举高了,看摔着孩子!”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出了门。
这些年家乡的变化很大,因为不常回来,且回来了也不大出门,安琪走在小城里,常会有沧海桑田之感。陈家所在的居民区,是建在一座山上,据说很早以前这里是城墙,坡下是护城河,现在已经被扩大成了一座狭长的湖泊,岸边遍植柳树,是散步的绝好去处。一家人抄近路下了坡,到达湖岸边,边走边聊,走至一处,安乐忽然指着一条平直马路说:“姐,顺这条路走两百米,就是咱以前的小学,校门改到这边来了。”
“呀,离我们家这么近了啊,记得我们上小学时要绕一大圈的。”
然后安琪妈回忆起姐弟俩上小学时的一些趣事。有一天放学时下起了雪,路上安琪怕冻着安乐,把罩衫脱下来逼安乐穿上,又用自己的围巾把弟弟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回了家,一到家安乐就大哭了一场,说他姐都把他打扮成女人了,他再也没脸去上学了。
安乐小时候一直吃天斋,所谓天斋,就是天生不能吃荤,连猪油都不吃,一吃就吐,因此一直瘦小体弱。因为这,一度大家对他的身高都很悲观,谁也没想到他到了初三后会突然开荤,变得什么都吃了,不上几年功夫就长成了个颀长俊秀的小伙子。
大家继续往前走,安琪却决定独自前去母校看看。
新修的小学大门是电动伸缩门,一条宽阔大道直通进去,教学楼却还是原来的那一幢。安琪顺着围墙往前走,到了某个僻静处,四处打量了一番,退后几步助跑,使一把力,从围墙上翻了进去。
里面是黑魆魆的一小片树林,阒无人声。安琪顺着远处路灯的幽明,辩认着方位,一直摸索到了林深处一棵腊梅树下,她抚摸着树干,感触着树干上那些凸凹不平的刻痕。
那上面刻着两个名字:陈安琪,冯子思。两个名字之间有一颗心。
那年的寒假,“姓冯的小子”坐了很久的车,迢递千里地到小城来看她,她是那么地欢喜,带他去爬云峰山,去逛附近的寺庙,去看她读过书的学校。那也是一个晚上,他们从墙外翻进这个小树林,冯子思用小刀在繁花盛放的腊梅树上刻下了这几个字,他们在树下接吻。
后来想起来,那仿佛是一场梦境。冬天第一场雪悄然从夜空中坠落,在一树盛放的黄色花苞下,他的嘴唇轻触过来,带着初雪的凉,带着腊梅的香,带着人世间所有关乎初恋的美好。
后来变成初恋的伤。
那时他们以为,这便是世上最重的承诺了。后来才发现,彼此的人生就象两根线,不过是在此时此地交叉于一点。这点之后,便注定没有了交集,彼此只能沓沓远去,而他,连挥手送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第二天安琪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家里静悄悄的,安乐去了学校,父亲带着陈跃然出门去了游乐园。安琪妈热了饭,端上桌来。
因为饱睡了一场,安琪神清气爽,连带食欲都好了很多。饭后,娘儿俩清点着安琪带回来的礼物,安琪妈不免唠叨两句,抱怨安琪不懂省钱过日子,一面又打点着要带走的东西。一番忙乱后,安琪妈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我前几天到城东的王先生那里,给你算了个命。”
安琪哭笑不得,“你钱很多吗?借几个我来用用好吗?”
“王先生算命是顶有名的!”质疑王先生就等于质疑安琪妈的眼光,所以她对安琪的不以为然很生气,“好多人从外地赶过来请他测八字,我排了一上午的队才给你算上!隔壁你李幺姑的姑娘,不是三十岁了还不结婚么?李幺姑急得要死!去年请王先生算的,说是今年能成,真正人家今年八月份就结婚了!”
很显然,自从城市里的剩女剩男们日渐泛滥,留守老家的父母们,不能在儿女的姻缘上有实质性动作,便只好转而向算命大师们投诚,大师的财运就此滚滚而来。安琪听了算命的盛况,一边盘算要不要改行,一边勉为其难地问:“那他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发大财?”
“财你是别想了,”安琪妈叹气,“王先生说了,你上个班也就是中等财运,要发财就得自己做生意!”
大师还是很与时俱进啊!安琪继续打听:“那他有没有说我做什么生意会发财?”
安琪妈掰着指头数给她听,“大师说,第一个,开餐馆很赚钱;第二个,开理发店也赚钱;实在本钱不足,开家麻将馆也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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