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看他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心里也就明白了,颇有意味地笑了下:“皇帝这是急着赶来救驾啊。”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调侃的口吻,聂玄心下一松,高高兴兴地把女儿从一个太妃手里抱了过来,应道:“可不就是来救驾的么,朕听说几位太妃都快要把朕的长嘉公主抢走了,这不就赶紧来了。”
大家都哈哈一乐,大多明白他这么风急火燎地赶过来,多半是怕皇后在太后这儿受委屈。一时间有感慨的,也有羡慕的,只不过都是在自己心里想着,面上都有志一同地玩笑了几句,就与何太后告了辞。
蒋明珠站在他侧后边,看着他的背景,一时也有点出神。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何太后今日这么快就和自己“言归于好”,显然不只是因为小公主,这一个月里头,聂玄想必已经先为她保驾护航,与何太后谈过了,这会儿更是匆匆赶了过来。他待自己,当真是再周到不过。
何太后方才取笑了一句,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她便索性对聂玄道:“人你也看了,可放心了吧?你先去吧,我和明珠说几句话。”
聂玄连忙应了,他正经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南姜王和他那一儿一女已经被他关了十来天了,杀威也杀够了,该见一见;对这一次南姜大捷有功的将士,也该论功行赏了。
蒋明珠目送他离开,何太后又让奶娘把聂雅先抱回去,这才起了身,招呼蒋明珠和自己一起走走。
清宁宫的小花园不如栖凤宫那么大,差不多一眼就能看过来。何太后在一株腊梅前面站了会儿,才忽然转头冲她笑了笑:“来,咱们折几枝回去插瓶。”
蒋明珠一愣,下意识地上前帮她,心里却还没反应过来。
身边伺候的人都让何太后屏退了,两人亲自动手折了几枝,何太后示意够了,指了指她腰间那块龙凤配,温和道:“这块玉佩的来历,你可知道?”
蒋明珠点头:“是,陛下和皇姐都与我说过。”
“嗯,你既听说过,大概也知道,聂家的男人,多半都是痴情人……”何太后勾了勾唇角,却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反而有点嘲讽似的,冷淡道:“高祖皇帝挚爱顾皇后,顾后死后,他性情大变,没两年就跟着去了;武帝宠爱惠妃,为她大兴土木,甚至死后让她殉葬;景帝痴恋一个宫女,把她一路提拔成贵妃。还有你们的父皇,与元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这么多人里头,除了高祖皇帝,我一个都瞧不上。”
蒋明珠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何太后却并不在意,嗤笑道:“武帝、景帝、你父皇,谁没有三宫六院?为了给自己套个‘痴情’的壳子,显出自己待‘心爱’的女人是最特殊的,又作践了多少后宫女人?”
“母后……”蒋明珠觉得自己隐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以为她是教训自己,不该让聂玄空置后宫,冷落秦绯和苏朵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何太后也没有要她插话的意思,冷下了神色,淡淡道:“如今,玄儿待你也是独一份的。他是我儿子,我很了解他的性子。他和聂柔都是心思笃定的人,下了决定只怕就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意志。与他父皇大不一样。我不知道他对你是不是有过什么许诺,往后……也不想管你们的事了。只有一条,希望你也好,宋清也好,将来不要负了他和柔儿。”
蒋明珠惊讶地瞪大了眼抬头看她,完全没有想到何太后竟是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何太后对她笑了笑:“怎么?吓到了?”
“不、母后……谢谢母后!”蒋明珠连连摇头,磕磕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您……”
何太后摆摆手:“你不必谢我,我在这后宫里头,看的情情爱爱多了去了,你和皇上这一段,也不见得特别些,我不是为了你……皇帝不想要别人,将来你们能有一两个成器的儿子,我也就不多事了。只要他和柔儿能过得好,我没什么好苛求的。”
何嘉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宫里宫外原本不少人等着看清宁宫、栖凤宫斗起来,谁料直等到皇帝论功行赏的圣旨都发下去了,清宁宫还是没半点动静,不免有许多人暗自失望。
聂玄原是想让宋清入内阁的,但他毕竟才刚到弱冠之龄,想了想,还是把他放到吏部去做了侍郎,让他先在吏部历练两年。但除此以外,他还给宋清加封了定国侯。而原本京畿卫里的职务也没有撤去,宋清一下子身兼文武双职,虽说都不是多高的官位,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是恩宠信赖兼而有之。
蒋云一连多少天也都是天天有人请着出去消遣,他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国丈,又有宋清这样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做外甥,宋清如今还在南姜未回京,萧岭和萧若水则都是避世好静的性子,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拐着弯儿想从他这里活动活动,在宋清面前卖个好了。
但旁人却不知道他内里的纠结。蒋明珠是从来不肯见他的,聂玄那里,虽然明面上的面子是给他的,登基的时候还给他加了个太师的虚衔,但实质上的权力,半点没有给过。
这回宋清在南姜大捷,聂玄对他就更是不放在心上了,因为“接待”南姜王的事做得不合聂玄的心意,还被申饬了一番。
他虽看起来春风得意的,其实内里还当真是虚得很,生怕哪天聂玄一个不高兴,就要拿他出气。
宋薇在宫里待了近两个月,陪着蒋明珠做完月子后又回了裴氏母子三人的那处院子,蒋云便动了心思,想着把宋薇接回家里来,把她的心思哄转了,将来也好在蒋明珠和宋清那儿得些好脸色。
奈何宋薇却像是铁了心,第一回他上门,刚说了来意,宋薇就推说裴氏那里离不得人,礼数周到地命人把他“送”出了门,第二回来,则干脆给他吃了闭门羹。
蒋云第三次站到裴家院子门口,见守门的人竟换成了两个年轻侍卫,不由一愣。
这两个年轻人神色冷峻,一身简单的青衫也挡不住凌厉肃杀之气,显然不是普通看家护院的人能有的气派,而是百战之军。蒋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多半是蒋明珠或是宋家给派过来的,想见宋薇,根本没有可能。
这儿离京城各处衙门都不远,蒋云到底还是朝廷大员,也不好一直在这儿杵着,怕叫同僚看到了,那可就大大地失了脸面,只得讪讪地回了府。
宋薇正陪着裴氏说话,听到夜雪来回说蒋云已经走了,才点头笑笑,让她出去候着阮斛,等人到了就立刻请进来。
裴氏从入秋之后几乎就没能下得了床了,宋薇总安慰她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养养总能好的,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一双儿女都很懂事,见阮太医频繁出入,渐渐地也就知道了母亲的身体状况。
蒋明珠生下孩子,宋薇从宫里回来后,裴氏就对一儿一女明明白白地交待了,告诉他们从今往后要孝顺伯母,当着宋薇的面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
做完了这件压在心头的事,她的心里轻松了不少,身子竟也稍微好了点,能坐起来和宋薇说话了。听了蒋云的事,便有点不好意思,温柔道:“是我拖累大嫂了……”
宋薇连忙摇头:“瞎说什么呢?家里那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如今明珠和清儿有出息,他又如何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回去?我和他,早就没有情分了。真要认真说起来,倒是我在你这儿叨扰了。”
裴氏吃力地笑笑:“大嫂快别折煞我了,若不是有大嫂和明珠照拂,我们母子三人,如今还不知是个怎样的境况呢。”
宋薇温柔地绞了帕子给她擦手,又递了快点心给她:“那咱们就别捧来捧去的了。都是一家人,不说见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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