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礼?秦文?”我顿时怔住。“出生礼”,这个词有些陌生,但“秦文”这个名字无疑格外熟悉,秦文的“出生礼”?这个消息激起我无比的兴趣,“那是什么?”
“秦文老师前些天去世了,按照他生前的遗愿,以及上传到元宇宙的数据,他去世后,DPC会在元宇宙上线,日期就是今天。这个上线仪式,我们通常称为出生礼。秦老师是著名脑科专家、诺奖学者,应该会有不少人参加他的出生礼吧。你不也认识秦老师吗?我们一起去吧。”
这个世界的秦文去世了?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照齐所说,我们这代人,是全面享受到基因改造技术,进而长生的第一代幸运儿,秦文只比我年长十多岁,能活到现在也正常——毕竟他是伟人,能第一时间享受大多数特权。然而,他既然能活到今天,又怎会忽然去世?
“他怎么死的?”
“新闻说是自杀,这是这些年最主要的死因之一,占全部死亡案例的40%。
大约半年前,秦老师出现了厌世情绪,还早早立下了遗嘱……”
我是在宽敞明亮、完全1∶1拟真的市政大厅里,见证“秦文DPC”的上线仪式的,到场的人不算太多,只有三四百个玩家。
“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科学家的人气、粉丝数量,都远远比不上明星偶像。去年,一位摇滚歌手的DPC出生礼,吸引了200多万的玩家参加。”语冰淡淡地说。
仪式主持人是一个男性NPC,这位穿黑礼服的司仪用沉痛的语调,介绍了秦文的生平成就:三个诺奖,两篇名垂医学史的柳叶刀论文,“21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十位科学家”。我瞠目结舌,旋即联想到,在这条世界线中,秦文便已如此伟大,那么在我的世界,接受了“未来启示”的那个秦文,又会达到怎样的人生高度?
“如今,这位伟大的医学家已摆脱皮囊的桎梏,灵魂与智慧在此永存。”伴着庄严的交响乐声,鲜花包围的演讲台上,缓缓浮现出一道熟悉的清癯身影,是秦文。模样甚至比我记忆中更年轻一些,他穿着白大褂,额上闪烁的“D”字光标证明,他是由秦文本人生前上传数据、授权建立的“DPC”。
四下响起不太热烈的掌声,巨型全息屏幕上,浮现出秦文的“简历”,包括生卒年月、主要成就等——大部分内容司仪都念过,我也没什么兴趣。然而下一秒,我左边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21××年6月26日
这一行,是秦文的死亡日期——这个世界的秦文。
很熟悉,这日子很熟悉。
回忆如电影胶片般,在脑海里飞速倒放,我忽然回忆起,“医学顾问”降临的日期,是6月25日,当晚,秦文(我那个世界的)、齐,以及那位蒙面的医学顾问,在我家地下室见了面,我没在场,却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冲突,26日23时50分,地下室里发出了那声异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那一刻,他们对秦文做了什么?
我是个懦夫,面对医学顾问的威逼、利诱,放弃了破门而入。
等到27日凌晨,大约是0点5分,门才打开,我看到秦文毫发无损地坐在椅子上,只是意识不太清醒,而医学顾问已“回到了未来”——这是齐的解释。彼时已过了午夜,冲突发生时正好是6月26日。
这意味着,在我们世界,秦文与医学顾问、齐见面的时间,恰好对应这个世界的秦文去世的日期。这两者只是巧合吗?不,绝不可能!
那一晚,在两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维更乱了,无数凌乱的记忆片段在脑中漂浮、组接,构出一幅幅奇诡、虚幻的画面,我在这些画面里看到了人脸:齐的,秦文的。那一晚,医学顾问与秦文相对而立,一黑一白,仿佛太极的阴阳。我还看到了鲜血,鲜血从何而来?有人受伤吗?可是那一晚,当门打开后,我明明看到秦文坐在椅子上,衣服凌乱,但整个人完好无损啊,为什么会有鲜血?为什么会如此巧合?在某个瞬间,这无数幅画面中的一幅,忽然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其他则迅速暗淡、消失。是的,我猜到了一种可能,一种黑暗、可怕,却最符合事实逻辑的可能,我全身冰冷,每一寸肌肤仿佛都有虫子爬过。
那一日,降临我世界的“医学顾问”,是未来的秦文。对了,那次见面,他的右脚微跛,走路时身体左倾,想必这也是“障眼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行走、上下楼梯时,身体姿态、动作习惯与秦文一模一样的漏洞!
他杀死了我们世界的,我认识的那个秦文,杀死了一个世纪前,平行世界的自己,取而代之。被装入信标送回未来的,只是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并凭此伪造出这个世界,秦文“自杀”一事。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更加可怕、令我毛骨悚然的联想旋即浮现,我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两拍。
齐做的这一切,莫非也是为了取代我?
他们有这么做的动机吗?有,这“未来”并不美好,相反危机四伏,人们相互倾轧。战争、浮空城、“未来的未来”的侵略和干预,这些不安因素随时可能让文明走向毁灭。想必,齐、秦文,这些人上人已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嗅到了末日的气息——与之相比,我所在的世界,一个世纪前的“故土家园”,岂不是一个完美的避难所?
不仅如此,齐只要取代我,便可以与语冰——拥有血肉之躯、真实情感的语冰重逢,和父母,“真实世界”的父母相伴。如今的齐身居高位、寿命无限,或许人生最大的痛苦,便是孤独吧。
然而我依旧困惑。在降临的那两周,齐曾有无数次机会杀死我——我确实有所防备,但那点防备,面对有心的、筹划周密的谋杀,几乎比纸还要脆弱,那么,他为什么没有杀死我?甚至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难道是我猜错了,秦文在这个世界的死亡日期只是巧合?或许,给一个世纪前的自己启示,只是这个世界的秦文“最后的心愿”?思绪更乱了,我茫然望着眼前“秦文DPC”的身影,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断开了链接,离开了元宇宙。
我从密闭、幽暗的链接舱中醒来,链接室里一片安静。我打开门,沿着长廊往前走,这一层大都是齐的私人房间,空无一人。在走廊尽头,能看见AI助理王雕像般的身影。循着记忆,我走到“2号安全屋”门口,跃迁终端机、信标都在这里,与我仅一墙之隔,那是“回家”的唯一通道。
毫无疑问,在元宇宙的见闻让我心生疑惧,我此刻最想做的,就是逃离此处——更准确地说,逃离“此时”,回到那个属于我的世界。心跳倏然加速,是的,只要摘掉美瞳、拿掉口罩,我就能以齐的身份,通过这两扇门,进入信标。
然而这不够,我并不知道跃迁终端的操作方法。启动需要密码吗?终端充能完毕了吗?是否需要设定时空坐标?坐标是多少?我渐渐认清一个事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的生命,我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了齐的手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继续前进,王就在前方不远处,对我行注目礼,我不能表露出丝毫异样。
我走到王的面前,说:“我要见齐。”
“好的,请跟我来。”王说,“主人正在1号办公室办公,他特别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但你除外。”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1号办公室,若非此刻心怀忧惧,我一定会被这房间的奢华所震慑。办公室至少有两个篮球场大,十余米宽的落地窗外爬着一些绿色藤蔓,疏密均匀,遮蔽了大部分日光——这藤蔓是一种特殊的“功能植物”,对某个波段的光敏感,可以借助特制的照射仪,让藤蔓的叶子像含羞草一般,快速打开或合拢,实现窗帘的效果。
齐坐在由一整块实木切成的4米多宽的办公桌前,戴着耳机、眼镜,目光投向面前空无一物的某处,表情专注凝重。我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是在看全息投影。这投影具有防窥功能,只有在特定的位置、角度,配合特制眼镜才能看见画面——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齐没有察觉,于是我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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