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沈月明手持烛火在地图上来回搜索,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必须速战速决,一定要赶在大批敌军到来之前,将陛下救出,只要能够安全回到渭城,便可调动西山大营的兵马。况且自己临行前,裴相通过内阁中书令,向平东卫的主帅,骠骑大将军叶乾签发了文书,命他速速带兵回援帝都。
三个月前,叶乾的平东卫已经换防到了安永道,距离渭城不过三百里,况且平东卫久经沙场,装备精良,战力更是个中翘楚,有他在,再加上西山大营的兵马,就算西略倾巢而出,也无济于事,故而当务之急便是将陛下救出,否则投鼠忌器,实难周全。
“启禀侯爷,我等在附近的村落找到一位采药的老农”,亲卫匆匆来报,沈月明眉间微挑,道:“快快有请”。
那老农约莫六十岁上下,身量不高,后背微驼,想来是常年风吹日晒,肤色黝黑暗黄,一双手满是伤痕,斑驳交错,但他的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沈月明见状,微微点头。
“老人家住在这附近?”,沈月明笑问道,她的容貌本就精致绝美,如今又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更衬得她雌雄难辨,气度不凡,那老农从未见过如此出彩的人物,不由有些慌乱。
沈月明让人送来一些糕点茶果,坐了一会儿,老农见她始终和蔼可亲,自然洒脱,与平日里见到的达官显贵很有些不同,这才放下心来,打开了话匣子……。
“大人,天都峰东西狭长,主峰相对而立,北面临水,唯有南面一条小道可以上山。不过前段日子,不知怎的,竟被人拦截了起来”,说到这里,那老农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这些老百姓,平日里的生计都靠着这些山里的野货,如今封山不准出入,不少人的家中都快断粮了”。
沈月明闻言,转眼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陛下遇险,若是冒然从南面攻上去,一旦敌人狗急跳墙,陛下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为今之计,只得另辟他途。
“老人家,你常年在山上采药,可知除了南面这条路外,这附近可还有别的道路进山吗?”,老农摇摇头,答道:“若是真有别的路进山,小老儿也不至于快揭不开锅了,天都峰地势险峻,左右两座主峰之间,深涧悬崖,丘壑渊谷更是数不胜数,莫说是人,就连鸟儿也很难飞越”。
沈月明秀眉微颦,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焦虑,时间拖得越久,对陛下就越不利,可眼下自己对敌方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担心打草惊蛇,反倒将陛下推入险境之中。
正在左右危难之际,听见耳边老农的声音:“大人,您是有何极为要紧的事情要上山吗?”,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沈月明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语气十分慎重地答道:“实不相瞒,老人家,我乃护国侯沈月明,如今有天大的急事要上山,您见多识广,快帮我想想法子吧”。
老农闻言,顿时被唬了一大跳,立刻跪了下去,没想到眼前这个俊美无涛的少年竟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沈月明急忙上前将他扶起,长稽到地,言辞恳切地说道:“本侯有要事在身,今日务必要上山,还请老丈想个法子”。
那老者低头不语,眉头紧皱,心中挣扎不已,想起之前听乡亲们说,护国侯是个忠君爱国之人,战功赫赫,曾数次抵御强敌入侵,护佑一方百姓安宁。眼下又见她的确着急,踌躇半晌,方才开口道:“倒还有个法子,只怕不易”。
他转过身去,用手指了指天都峰的方向,道:“其实,那地方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唤作白帝塚”。
白帝赵天洵,沈月明微微一惊,他是前朝最后一位君主,自从被大显的开国帝君燕双澜攻占都城后,便自焚而亡,没曾想竟葬在了此处。
老农见她脸上疑惑的表情,不由苦笑道:“反正小老儿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无儿无女,说出来倒也无妨。小民原本姓邹,祖上曾是白帝的贴身侍卫,他死后,先祖便将他葬在这里,此后我们这一脉便成了这里的守墓人”。
“适才你说这里左右两座的高峰之间并不相通,南面又有士兵把守,北面临水而绕……,莫非”,说到这里,沈月明忽觉眼前一亮,道:“难道是水路?但是这里南北相望,一览无余,江面上但凡有任何船只经过,都瞒不住别人的眼睛”。
邹老汉哈哈一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白帝之墓原本就是在水下的”。
广陵帝一袭青衫,临窗而坐,乌黑油亮的长发只系了一条银色的发带,他的右手戴着一串莹润似雪的佛珠,更衬得他公子如玉,俊雅无双。
沈祺见他如此镇静,不由冷哼一声,广陵帝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大表兄,你这又是何必?无论你说多少次,朕都不会交出玉玺,你扶持五皇弟登基,无非是欺他年幼,母族羸弱,卫太嫔又是个绵软的性子,惯会让你拿捏”。
勉强压住胸口翻滚的血气,他继续说道:“且不说朕已经册封萧简为御政王,他本是宣仁太子的儿子,按照前先帝爷留下的遗诏,位同皇嗣,待朕百年大归后,那把龙椅便是他的,又怎会轮到五皇弟?再退一步说,朕也有儿子,还是中宫皇后诞下的嫡长子,裴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分量,可谓是举足轻重的”,低咳了两声,广陵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
真没想到,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燕同律的内心自是惊骇不已,又想起母后曾提及阿月的生母是被她所害,更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只是他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沈祺见状,虽然眼前情形不对,却也不由地暗自称赞。
“若是换做大表兄,又怎会让位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就算朕答应,上至太皇太后,再到各位皇室宗亲,还有朝中重臣,他们又怎肯轻易地答应此事?”,广陵帝有些无奈地笑道。
沈祺冷冷一笑,道:“只要你肯交出传国玉玺,并在这张退位诏书上用印,其余的事情,就不劳陛下操心了。不过如今能给陛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日午时我再来,倘若你再推诿,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
广陵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渐紧,竟然是沈祺,原来他才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之前发生过的种种是非,皆是他一手造成的,更要命的是,他还是阿月的亲生父亲。
虽然广陵帝心里明白,的确是自己的父皇对不起沈家在先,嫉贤妒能,卸磨杀驴,但先帝早已入土为安,往事不可追。但最令他担忧的却是,当年母后犯下的罪行,亲手毒杀沈祺之妻衣如雪,阿月的生母,这笔账该如何是好?
如今,沈祺假借云天逸之手,将自己诓骗到天都峰,竟是打着谋朝篡位的算盘,这是国本,就算他死在这里,也绝无动摇的可能。
正思量间,忽然门外闪进一人,粗布麻衣,乃下等仆役的打扮,那人快走几步,跪倒在地,广陵帝仔细一瞧,不由面露喜色,竟是定兴卫主帅刘贲。
刘贲跪倒在地,双手行礼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广陵帝连忙上前两步,扶起他道:“爱卿快快请起,你怎会来到这里?”。
“是皇后娘娘命微臣前来救驾的”,刘贲答道。
广陵帝闻言暗自点头,看来自己出发前跟皇后的约定,终于引起了她的怀疑,派人前来营救。“陛下请放心,微臣已经做了妥当的安排,这四周的守卫均被清理干净,咱们只需悄悄离开,便不会惊动他人,只要下了山,则危机可解”。
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广陵帝说道:“有劳爱卿了,但是此处两面靠山,一处临水,唯一的出路又被堵死了,如何才能突围出去?再者,就算侥幸逃脱,此处距离帝都还有百余里地,若是无人接应,恐怕很快又要落入追兵之手了”。
刘贲沉声答道:“陛下勿忧,我等护送陛下从北面离开,只要过了河,沈侯爷便会在对岸接应,以沈侯的手段,定然能将陛下安全无虞地送回帝都”。
广陵帝听了这话,心中巨震,面色微变,只是刘贲低着头,并未觉察。“你确定是从北面走水路?沈月明会在河对岸接应我们?”,他缓缓开口问道。
“正是,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安全地护送陛下返回帝都”,刘贲拱手说道,“为防夜长梦多,请陛下即刻起驾”。
轻轻摇了摇手,广陵帝慢条斯理地坐下,端起桌上的清茶,撇开浮沫叶子,喝了一口,道:“既然都待了这么些天,也不用急在一时,朕方才被人胁迫,身子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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