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南砣迦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言道:“好计谋,好算计,沈月明不愧为战神之名,明着去西凉山摘取龙蔓葵,暗地里却将顾嫣然掉了包,让她带着玉玺去找离天叶调兵”。
“大祭司终究也是大祭司,心智谋略果然高人一等,这么快就悟出了其中的玄机”,言语间,几人缓步走入殿内,为首的正是沈月明,她身后正是穿着一品亲王服的离天叶,旁边站着一位束腰窄袖,英姿飒爽的女子,不是顾嫣然又是谁?
“侯爷,你们终于赶回来了”,碧鸢面露喜色地说道。
“皇后娘娘,本侯此去西凉山,惊闻侗帝遇险的消息,匆忙赶去,却只来得及带回他的尸身,却不知为何人所害?”,沈月明淡声言道,“或许皇后娘娘知道真凶是何人?邕节人在何处?”,织梧闻言,脸色煞白,不由看向南砣伽……。
一阵巨响,名贵的白瓷和古玩字画碎了一地,身着明黄服饰,头戴九珠凤冠的恭肃皇太后气喘吁吁地斜靠在椅榻上。
她面露激愤,青筋暴起,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个孽障,他居然敢,敢害了哀家的渊儿,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掐死这个小畜生,害得哀家数十年都不得安生”。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侍的女官立刻端上一杯陈皮菊花茶,忧心地言道:“这可怎么得了?前几日刚有些好转,今日又……,太后娘娘,您可要保重凤体啊”。
半盏茶后,粗重的呼吸才逐渐平息下来,皇太后原本温婉柔弱的脸上却布满阴霾,她目露寒光,神色阴冷,女官见状,不由浑身一颤,再也不敢言语半句。
“这个孽障,竟敢下如此黑手,自以为除掉了渊儿,便能一步登天,呵呵,哀家却偏要你粉身碎骨”,她低声冷笑道,与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样子大相径庭,狠戾得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如何暴毙宫外,又为何碰巧被沈侯爷寻回?难道不应该是侯爷要给我南荣一个交代吗?”,轻呷了一口手中的茶,南砣迦温声问道。
沈月明自然是查看过离九渊的尸身,他的心脏处亦有一个大洞,这是噬血咒留下的痕迹,只是下手之人似乎功力不够深厚,有点失了准头,抓偏了半寸,离九渊才没有立刻毙命,但终究是伤了要害,活不久了。
班示文是连无我唯一的传人,他死之后,噬血咒自然就失传了。可是偏偏还有一个人长期跟随在班示文身边,还帮他四处寻找尸骨,耳濡目染亦或是机缘巧合,暗地里也在偷偷练习噬血咒,只是火候不够,再加上形势匆忙,这才留了离九渊半口气,这个人就是邕节,天巫教中的魇医,他也是南砣伽的人。
沈月明看了南砣伽一眼,一袭月白色的僧袍,眉目如画,皓雪清雅,犹如银月之辉,仿佛漫天的杀戮都与他无干,明明长得如谪仙一般的人,却偏偏生了一副比谁都狠戾的心肠,“佛祖说过,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祭司身披佛光,却双手染血,究竟是佛还是魔?”,沈月明目光微闪,隐含雷霆之怒。
南砣伽笑了笑,他容貌本来极俊,如今更平添了几分宁静平和,令人生出亲近之感,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佛祖还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离九渊昏聩平庸,朝纲不整,纵容邪教横行,百官皆是贪腐之辈,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本座不过是顺应天命,为百姓计,才不得不将现有不公道的一切统统毁去,然后重新缔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所谓旧事去,迎新生,方才不负我佛慈悲”。
明明是行豺狼虎豹之道,却舌绽莲花地粉饰太平,残害众多黎民百姓,却口口声声为了他们好,南砣迦的脸皮之厚,倒是始料不及,令人叹为观止。
沈月明不禁暗自摇头,沉声说道:“所以,你便故意设下圈套,让老祭司误以为离九渊便是天巫教内隐藏的幕后黑手,事后又使了手段,调换了老祭司手中劫皇蛊的母蛊,还一力促成他将子蛊种入离九渊的体内”。
深吸了一口气,她继续说道:“上次,你的确没有欺骗我们,离九渊体内的蛊毒的确是你牵动的,他后来也知道了母蛊在你手中,这便相当于将自己的命门交给了你。由此,离九渊便十分地忌惮你,而后班示文又适时地露出几手可以克制住蛊毒的手段,迫使他不得不向班示文妥协示好,受其掣肘,从而间接地为你所控,班示文其实也是你的人”。
无论班示文还是牟山,背后的主子都是南砣伽,他们不过都是弃子罢了,连视他如亲子的老祭司也遭了他的算计,成为了他操纵离九渊的帮凶,此人心机之深,心肠之狠,真是闻所未闻。
南砣迦轻轻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清冽四溢的茶汤倾泻而出,芳香扑鼻,他举杯遥祝,神情淡然。沈月明转头看了一眼门外,杀声渐小,赭黄色的旗帜高高扬起,双翼飞虎栩栩如生,虎贲军已经在陆续清扫战场,除了几个负隅顽抗的敌军外,战斗临近尾声,大局已定。
谋一朝之位,绝非一日之功,为了今日,想必南砣迦耗费了多年心血,如今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竟不见他有一丝的慌乱和遗憾,举止依旧优雅娴静,面色依旧云淡风轻,若生在乱世,当为一方枭雄,沈月明有些遗憾地想道。
“班示文作恶多端,残害无辜,他奉你为主,你亲手将他送入地狱,也算是罪有应得。你们二人在离九渊面前演了一场双簧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只可惜离九渊到死才知道,他一生的悲剧皆出自你手”,沈月明有些怅然地说道。
南砣伽缓身站立起来,用手轻拂衣袖,淡声言道:“虽不中亦不远矣,若非班示文中途起了异心,他原也不会是这个下场。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之事,沈侯技高一筹,本座无话可说,只可惜你我若非立场相对,此时当痛饮一大白”。
沈月明冷哼一声,“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祭司深藏不露,杀伐决断,若与你走得太近,本侯怕是会昼夜不安,时刻担心项上人头不保”。
织梧眼见败局已定,原本有些慌乱,但见南砣伽镇静自若,面色如常,心中顿时安定不少。她甚至从旁端来一盘新鲜的柑橘,放在南砣伽的身边,如玉色的手指熟稔地剥开橘瓣,又细心地将白色的丝络剔除,递到南砣伽的手上。她贵为一国之母,做起这些事情来,动作娴熟优雅,显然是早已做惯了。
南砣伽双手负后,慢条斯理地走到窗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蔚蓝如海,琉璃纯净,挑了一把窗边的椅子,他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忽然言道:“听说,上个月礼亲王喜得了一位小皇子,粉妆玉琢,煞是可爱。本祭司还想着,什么时候得空,一定要登门拜访,亲自给小皇子赐福呢”,天巫教的大祭司亲自赐福,即使对南荣皇室而言,也是得天之幸。
可此言一出,离天叶脸色顿时大变,任凤池心里暗自咯噔一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心知不妙,方才他早已瞧见曾经是班示文的心腹,实则是南砣伽卧底的邕节,正偷偷摸摸地躲在南砣伽身后,谁知一转眼的工夫,竟不知所踪。
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好了,王爷,小皇子被一伙人掳去了,王妃已经哭得晕过去了,府里现在乱作一团”,一个身穿赭色的侍从急匆匆地跑进来喊道。
“礼亲王,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南砣伽笑着出声道。
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南砣伽和织梧一同跨出关雎宫大门,双手负后而行,有时候,兵败未必如山倒,谁说积重一定难返?凡事留有后手,这是多年来的习惯,曾数次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织梧,你就在外面候着,本座去去就来”,南砣迦神情复杂地抬头看着巍峨的宫门,青苍色的匾额之上刻有三个大字,寿昌宫,南荣历代皇太后的居所。
“大祭司,眼下形势危急,虽说邕节已经控制了离天叶的儿子,令他投鼠忌器,不得不暂时放过咱们,但四周强敌环伺,唯恐夜长梦多,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与援军汇合后,再做打算为宜”,织梧脸上掠过一丝焦虑,可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白影一晃,哪里还有南砣迦的踪影?
憾然地叹了口气,跟随南砣迦多年,她自然是知道大祭司表面上看来喜怒不形于色,实则心中终究还是有个结。如今这般紧要的关头,他不退反进,居然只身前往……,想到这里,织梧回望了一眼宫墙之外,冷兵器在阳光下折射的光芒,让她心底猛地一颤,心知眼下保命才是大事,当下便银牙一咬,身体跃起拔高数丈,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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