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无心的过失,”镜头打向他长长的睫毛,“这一次我要把罪恶收还。”
恺撒笑了,这小子还挺坏的,很会占便宜。念头刚起,他搁在两个座位间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覆住。纵横交错的掌纹,如同冰面的裂痕。他有段时间热衷中华文化,沉迷看相,曾经偷偷给此人算过,若没记错,右手的生命线很短,在三分之一处突然消失,左手的很长,却是在三分之一处起头,双手合十,才成一条完整的掌纹,印章般盖下,预示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恺撒几乎愣住,好半天,才记得回握。凉意渗过来,碰着他温热的手心,匀一匀,像是雪细细地下着,覆盖了算过的命数。银幕上的朱丽叶注视着罗密欧,仿佛隔着摄影机,直直看进他的心。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可你的罪却沾上我的唇间。突然想起老师说,在面对银幕的某些时刻,我们难免混淆真实与幻想、自我与他人的区别。谁都会沉湎于这样的瞬间,犹如坠入美妙的白日之梦。
“刚才可能话说得重了,我并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是好奇。”楚子航握着他的手,力道很紧,声音却很轻,“其实不怎么看电影的人是我。”
“为什么么?”
“因为我不喜欢白日梦。”
第7章第七章金色河流
距离上班还有五分钟,《人间指南》编辑部暗流涌动。路明非戴着手套,将楚子航办公桌边码放整齐的书本一一抽出,草草翻阅,记下重点,尔后原封不动,全部归位。恺撒靠在门边替他把风:“挺熟练啊。”
“初中看《龙族》,老被教导主任没收。”他头也不抬,“二十多块钱一本呢,我偷也得偷回来。”
“那岂不是很容易被发现?”
“我把书皮拆了,包到《荆棘王座》上,他不就发现不了了吗?反正外面看起来都一个样。”路明非扫完桌面文件,又拿保卫部摸来的备用钥匙,去捅楚子航的抽屉,“我昨天去了一趟那个小区,怪事儿,分明是一条路,愣没找到地方,上网查,查不到,问路人,没一个能说出西城印象在哪,跟凭空消失了似的。你那边呢?昨天你俩出外勤,是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儿,”恺撒慢悠悠,“去约会了。”
“啊?”路明非猛抬头,“前天也是约会?”
“楚子航提的。”
“去、去的哪儿?”
“颐和园、地坛公园、西什库教堂,”恺撒神色如常,“晚上还爬了香山,景色不错,就是路有点黑。”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迅速交换眼神,路明非藏起满脸震惊,把抽屉往里一推,假装只是开窗通风:“所以《罗密欧与朱丽叶》好看吗?”
恺撒点点头,直起身给楚子航让道,嘴上也不闲着:“换我演估计效果更好,我高中时可是班级新年汇演的男一号。”路明非甩甩被夹到的手指,顾不上喊疼,抓起样稿就看:“难怪呢,师兄高中也给《罗密欧与朱丽叶》配过音,听说还拿了奖,你俩适合演双簧。”
“反了。”楚子航把豆浆油条放在他和恺撒面前。
“什么?”
“我说你稿子拿反了。”楚子航拉开椅子坐下,“而且大赛要求反串,我配的是朱丽叶。”
“……”路明非差点被噎住,“姻缘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啊!”
吃过早饭,两人照例要出外勤,这一回,路明非说什么也要跟着去了。前两天他看师兄神出鬼没,老大也找不着影儿,还暗自欣喜编辑部空虚,能多做些幕后调查。不料他在这里吭哧吭哧加班,那里两人几乎把北京城逛了个遍,恺撒更是迅速适应角色,乐不思蜀,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怎么能行?路明非的专业精神难得燃烧起来,然而两人却不太乐意。楚子航说,得有人值班。恺撒说,你去干什么?
我去干什么?他差点在楼梯上一脚踏空:“我也去求个姻缘,不行吗?”
雍和宫外游人如织,窄窄的水泥砖道,低低的树,蓝蓝的天。早晨的阳光晃眼。恺撒和楚子航在吴裕泰茶庄买了冰淇淋,一个抹茶,一个山茶花,混进烧香拜佛的游客里。路明非跟在他俩后头,免费续杯的冷泡茶加了两回水,想起去年单位团建,芬格尔拿着一张表,问他们选哪儿更好。恺撒说雍和宫吧我没去过,路明非说这可使不得,恺撒问为什么,楚子航在边上冷不丁来了一句,因为情侣去雍和宫容易分手。
你怎么这么清楚?难道你查过?还有,谁是情侣?办公室静悄悄的,只听得胡同里的喧嚷,磨剪子来镪菜刀,路明非咽了咽口水,愣是没敢把话问出口。
入园扫码,别踩门框,自助取香,一次三柱。楚子航的温馨提示,在他眼中皆是早有预谋。品学兼优如师兄,大概做了不少功课吧。然而恺撒在封建迷信方面也旗鼓相当,站在大雄宝殿前排队进香,他一面左顾右盼,一面偷偷指点楚子航:“你一会儿要报身份证。不然佛祖认不出这是谁的愿望。”
楚子航点点头:“可是你没有身份证。”
恺撒说找个中国人结婚就有了,说着就去掏楚子航的兜儿,大概是想摸他身份证,摸了一半摸到楚子航的手,两人你抓我我拍你隔空过了几招,也不知谁占据上风,终于消停。楚子航说,别乱动。恺撒说,谁乱动了,摸摸你手热不热。楚子航说,一会儿到我们了。恺撒说,唉比我凉,没事儿我给你暖暖。看得路明非目瞪口呆,心想这里是中国!俩男的是不能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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