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有去花园走走了,紫鹃你不是说桂花都开了吗?”
穆槿宁弯唇一笑,眼底的黯然转瞬即逝,她说的兴起,让她看来愈发明艳开朗。如今已经是九月初,这两日天气并未转凉,有几棵早开的桂花树已经绽放了第一拨桂花了。
“主子要去赏花吗?可是主子还没吃早膳呢……”紫鹃刚刚摆放好碗碟,突然听到穆槿宁这么说,不禁转过身去,有些不解。
“回来吃也无妨。”穆槿宁烟波一闪,淡淡笑着,瞥视了桌上的膳食,言语之内有些敷衍。“如今我也没什么胃口,还是晚些吧。”
紫鹃应了声,不再拒绝,走过紫鹃的身边,穆槿宁微微含笑,丢下这么一句,看似平静,却又让人无法回绝。“待会儿再热热就行了——”
这些天,她们身为婢女,也能隐约察觉景福宫内的沉闷气息,无论皇帝再怎么忙碌,也不该一次都不进景福宫来。直到昨日皇上不但跟皇后一道用了晚膳,还留下来过夜,可见两人重修于好,破镜重圆,她们也不禁为主子开心。宫内的琐事,素来都是紫鹃收拾的,她早已知晓皇上昨晚宠幸了皇后娘娘,往后娘娘也不必总是闷闷不乐,紧锁眉头了。
琼音却不声不响地走到一旁的衣柜前,取了一件紫色黑纹的披风,缓步走到穆槿宁的身后,为她披上披风。“已经入秋了,早上还很凉,主子可不能着凉了。”
“我们走吧。”
穆槿宁朝着身后的两个婢女笑了笑,随即走出了景福宫,主仆三人一道走向了御花园,河岸边的三无棵桂花树,果真已经三三两两开了米粒大小的金色花朵,只是开得并不多,唯独走近了闻着,才能嗅到桂花香气,宫中每一个角落可以找到的花,约莫成百上千种,形形色色,每一种都有各自的美丽,各有千秋。
走的累了,穆槿宁盈盈走上曲桥,坐在湖心中的凉亭上歇息半响,这才远远地看到五六个侍卫押着一人经过她的眼前。
她苍白细瘦的双手,在灰色桌面上紧握成拳,揪紧袖口的金色花缎。
她的胸口闷闷的疼着。
是因为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送走这个男人,跟这个男人辞别。
期限,是她的余生。
他们就沿着河岸缓缓走向前方,穆槿宁不难看清那个男人的身影,他身着一袭灰青色的长衫,黑发有些许凌乱,在天牢之内待了接近半年时光,定是受了很多罪。眼前的李暄,他虽然看来很憔悴消瘦,但终究身上没有受过任何刑罚的表象,没有斑斑血迹,但到底有没有内伤,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她心口一纠,不禁站起身来,缓步朝前走了两步,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李暄的身上。若是这辈子都留在大食族,她也不会知晓两人的真实身份,常常觉得李暄不是铜臭味很重的商贾子弟,原来他本是书香门第,朝廷上的青年才俊。
只是她知道的太晚了。
若不是遇见她,他也不必远走他乡,更不必抛开李家对他的殷切期望,弃官从商,对那些官宦之家而言,从商是最卑微低贱的事。因为她,他或许余生就要这么活下去了。
李暄的脚步,渐渐放慢了,腿脚原本不太利落,侍卫也不曾对他大呼小叫,驱赶他更快离开皇宫。他虽然生了半个月的风寒,迟迟不曾见好,本以为牢狱之期没有尽头,自己很可能会死在天牢。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能从天牢出来,当他看到天际的太阳那一瞬,几乎都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已经得到了天子的宽恕。
他很清楚这半年的牢狱之灾,并不是对他最重的惩罚,欺君之罪罪无可恕,他也是当过臣子的,绝不会如此盲目无知。
喉咙发痒,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面色格外难看,半年不曾见太阳,又加上风寒咳嗽的关系,他也显得过分苍白。在牢狱之中他没有顾虑过外面的生意,自己的家产,他比任何人都安静,对这样的命运,也不曾想过要反抗挣扎。
他清楚天子对他的介怀之深,半年,秦昊尧唯独来过天牢一次,从他的身上搜走了穆槿宁赠与他的那一张木槿花图。看到秦昊尧的勃然大怒,他就更清楚,自己很难全身而退,也无力化解这份孽缘。
一道目光,仿佛像是天际温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每每朝前一步,那道目光都会跟随着他而前行,胶结在他的身影之上。
他不曾停下脚步,唯独追溯着这目光,望向湖心凉亭之内,目光一窒,她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底,明亮的宛若好久不见的日光一样。
今日的穆槿宁,身着金色华服,华美的惊艳,她原本就是清丽脱俗的女人,不管是面孔还是身段都生的极好。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却也不是见过一眼之后容易让人忘记的女子。看她这般装扮,跟大食族的清新无忧,又全然不同,想必定是重新坐上了后位。
他被关在天牢的时候,虽然闭塞不通,却也不难料到这一点。天子对她的心意,绝不亚于自己对穆瑾宁的情意,穆瑾宁留在宫内的话,天子必当将世上最好的献给她。
这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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