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
他居然花费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看着杨念练字,直到杨念写累了,又换成秦昊尧翻阅文书,杨念则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宛若的守护者。
一大一两个男人,鲜少交谈,见秦昊尧专注做事,哪怕有些困了,杨念也始终端端正正坐着,不敢成为秦昊尧的麻烦。
杨念隐隐约约觉得这位王爷很忙碌,格外忙碌,哪怕想破了他的脑袋,也不知秦昊尧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但他清楚的是,自从娘亲离开之后,这位王爷就更忙了,忙的没有半点功夫。
秦昊尧将桌上的文册翻了一遍,再度抬起头来,窗外已经是一片夜色,他默默望向软榻的方向,杨念已经斜斜趴在上面,粉嫩嫩的唇微启,晶莹的口水宛若龙涎挂在嘴边,睡得正相。
眼波一闪,他默不作声,举高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便低声道。
“赵嬷嬷,在外面吧。”
赵嬷嬷随即推门而入,她恭恭敬敬行了个跪礼,视线落在软榻之上的男童身上,心领神会,便走过去,想要抱着念儿离开。
秦昊尧却突然改变了心意。
他,并不若以前那么厌恶杨念。
他的心软,仿佛也是毫无缘由的,秦昊尧清楚,杨念触动自己的,并非只有穆槿宁的关系,方才,就这一个下午,他看着杨念,仿佛多多少少看到幼年的他自己,身为皇子,他刻苦专注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眼神透露着淡漠,但话锋明显平静下来,不若这一个月内宫中人见到的秦昊尧,比以前更冷酷,更无情。
“外面天都黑了,让杨念明早再出宫,你先出去。”
赵嬷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精于世故,滴水不漏,当了几十年的奴才,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周到地又问了一句。“奴婢过半个时辰再将晚膳准备好,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慢着。”秦昊尧突地抬起俊脸,他直直锁住赵嬷嬷的身子,满目肃杀:“赵嬷嬷,当年穆槿宁跟她的婢女一道进入官府,都是由你教导的吧。”
闻言,赵嬷嬷不无诧异,以前秦王已经询问过崇宁郡主在官府的生活,她也将所有知晓的事,全部告知了。秦王不是健忘的人,为何又会旧事重提?她压下心中的疑惑不解,低声回答。“是,王爷。”
秦昊尧的视线从赵嬷嬷的身上移开,最终落在睡得憨态可掬的孩子身上,他的眸光一暗再暗,问的,却是让赵嬷嬷不曾料想的事。“那个叫做紫烟的姑娘,对她好吗?”
赵嬷嬷沉思了片刻,这才的恳切动容:“无微不至,体贴入微,是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甘愿为郡主分担的人。若郡主是独自一人来到官府,不准一年都挨不过去的。”
她并非没有看到年纪轻轻就在官府寻死觅活的人,她们以前过的生活太过优渥,太过富足,一旦从云端跌入地面,娇贵女子无法承受的巨大落差,那样的煎熬和折磨,才是致命的。她们忘不掉过去的锦衣玉食,忘不掉人人敬仰的目光,忘不掉这个忘不掉那个,而如今过得却是猪狗不如的卑贱日子,并非每一个人,都能笑着度日。
那需要不的勇气。
但穆槿宁正因为有紫烟相伴,才没有过早葬送了自己的命运和生涯,至少在赵嬷嬷看来,官府的生活,宛若锯齿一般磨练了她的身体和心,让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强大。
秦昊尧默认点头,大手一挥,赵嬷嬷便低头离开。
他的双手捧着茶杯,一直观望着睡在软榻上的孩子,直到手中的茶杯,再无一分暖意,他才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念儿的身边。
这一个男童,就在他的眼底。
他不禁想起,两年前,他也有过这样一个孩子,甚至,都快当爹了。
若是当年穆槿宁不曾产,他们的孩子……是否也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
他的唇畔,紧绷着阴沉,不愿承认他在这件事上,对穆槿宁并非没有埋怨,但他也有错。
或许当年的他们,都不能做最好的夫妻,当最好的父母。
上苍才会用那样的方式,夺走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念儿醒来了,秦昊尧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句,赵嬷嬷带着一个宫女,将晚膳端了上来,秦昊尧吩咐的,一切从简,如今并不是他享用山珍海味贪图富贵的时候。
这两日他正在患着头痛病,原本就没有太好的胃口,桌上盛放的是几道清淡却不失细致的菜肴,秦昊尧支开了她们,不要任何人留下来服侍。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稚嫩的孩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以前跟杨念一起用膳的时候,至少还有穆槿宁在,才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尴尬地步。
他没有动筷子,杨念哪怕饿极了,也不敢伸手触碰饭碗,年纪,却懂得伦理和礼貌。
秦昊尧将空碗取来,舀了一碗萝卜肉羹汤,放在自己的手边,接着舀了一碗,推到杨念的面前。
“会自己吃饭了吧。”他淡淡问了一句,轻描淡写,夹了一口菜,咀嚼品尝之后,才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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