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答应过你,送你一盆好菊。”柳如是说话间,已从马背上的驮包里取出两盆菊花,笑道:“我唤此花‘剪桃红’,希望你会喜欢,希望它能陪你北上金陵。”
“北上吗……”董小宛喃喃自语,睫毛微颤,凝神看去,只见那两盆菊花端庄秀丽,傲骨迎寒,心中霎是喜欢,捧在手中细看,但觉菊影参横妙丽,美不胜收,心中欢喜之至,眼中哀伤尽去,容光焕发。
这段长镜头到这里便已结束。
冒辟疆在《影梅庵忆语》中回忆亡妻董小宛时,确有提过友人相赠的“剪桃红”菊花,小宛十分喜爱,夜里用三面屏风围挡,高烧绿蜡,悉心照料,延长花期。小宛生命垂危时刻仍旧记挂菊花,还让他搬到床前检查是否茂盛如初。
李溪莛介入剧本创作后,便强烈要求把“剪桃红”的赠送者改为柳如是,理由是这段戏可轻易烘托出柳、董二人姐妹情深。
当时剧组里有几个人心怀不满,但此时的余彦明和姜钬却已深刻体会到,这段更改可谓点睛之笔,能把两位女子坠入章台后的惺惺相惜,渲染得无以复加。也反面衬托出歌妓才女在乱世风尘中的悲苦与辛酸。
排练结束后,王婧蓉恢复常态,赵清懿也是神情淡淡,好似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根本就没存在过。
姜钬感觉气氛有点压抑,便打趣道:“清懿,就凭你的马术水准,都能去参加奥运会了,还跟马术师学个什么劲儿?想扮猪吃虎啊?”
话音未落,赵清懿便觉得有双深不见底的眸光瞥过来,好似一眼看到了她的心底。
她牵起嘴角,云淡风轻道:“为了救人,激发了潜能而已。”
“已”字刚落,便迅速扭头,迎向王婧蓉的目光,后者正作出闪避动作,却避之不及,随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中不见一丝慌乱,“于我来说,清懿真乃上天所赐,短短半年,便救我两次,上次解危,这次救命。感谢的话就不说了,不然显得我太小气。”
许是还未从刚才的情绪里脱离出来,赵清懿总觉得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疏远,轻笑回道:“偶然相救,不足为道。”
余彦明和姜钬同时皱了皱眉,在彼此对视的目光中看到了遮掩不住的惊诧。
王婧蓉落水是前天的事情,原以为她们私下里早就聊过,但看这架势,她们应该是初次提起落水一事。
这就奇了,从二人在剧组中的过往表现来看,她们关系密切,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怎可能互相回避?
余彦明和姜钬的疑惑,终究只能埋在心底,得不到任何答案。
四人四马排练表演毫无瑕疵,正式拍摄自然不会再出什么纰漏,镜头一次即过。
方成安兴奋得连拍大腿,暗暗夸赞李溪莛把钱花在了刀刃上,请的这几位演员相当靠谱。尤其是饰演柳如是的赵清懿,完全改变了她在众人心中留下的印象。
原本,大家还抱有着她是靠火中救人打开知名度后,才获得演技称赞的想法,如今大多人都倾向于她有真才实学。就连那些跟关月私交甚好,对赵清懿心怀敌意的公司员工,也有小部分人有
所改观。
这段戏演完后,王婧蓉微笑颔首,礼貌谦和地与众人一一告别,目光落在赵清懿身上时,好似藏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玩味。
赵清懿卸妆换衣时,在化妆间里跟小衣聊了很多家常话,待那道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过的忧伤背影消失不见,才叹息一声站起,独自一人向会所方向走去。
脑海中诸多思绪,纷至沓来。
第一次见面时,她坐在商务车里,肌肤胜雪,容光照人,眼眸中却酝酿着好似能吞没一切的忧伤大海。
第二次见面时,是在太平古街外的拥堵长街上,她坐在豪华轿跑里,气质,卓尔不凡,转眼间便被大批粉丝围在中央,遥遥望过来的目光里,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怨。
第三次见面时,临海市铅云围城,暴雨如瀑,她在南安街娇弱无助,却故作坚定,强颜欢笑,在粉丝和流氓的围堵下,被雨水淋透的窈窕身影,仿佛沉浸在深不见底的悲伤里,只看一眼,便让人尘心尽染,残生永念。
第四次……
赵清懿狠狠地甩了甩头,试图清除掉脑海中的诸多杂念,想要还自己一个清静,但终归徒劳。
方才排练时,余彦明和姜钬沉浸在她们的表演里,并没有注意到王婧蓉轻声吐出的那三个字,“北上吗……”
这是剧本中并不存在的一句话,因为董小宛接到菊花后,全部的心思都被叶碧如染的菊花吸引了过去。但王婧蓉以其自己独特的忧伤气质演了这段戏后,竟让他们没有产生出一点违和感,反倒觉得她这段表演挥洒自如,理解到位。
“北上吗”三个字被他们下意识地忽视掉,但听在赵清懿耳中,却轻而易举地掀起一阵波澜。
八百年前,王婉容与其他嫔妃,一起被押上牛车,一路颠簸地被押向北方的金军大营,路上吃尽苦楚无数,但对徽宗感情不变,依旧形影不离。岂料赵佶为了个人安危,肯将她拱手让给金国将军之子。
她为保名节,挥剑自刎。
说到底,是徽宗赵佶负了她,是宋朝皇室负了她,是她打小便在一起玩耍、情同姐妹的长福帝姬负了她……
在扬州远郊歌舞相伴、饮酒作诗时,不是说好了要同生同死吗?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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