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诚将热炒店外带的青椒炒牛肉、铁板豆腐、炒青菜等等六样菜摆在餐桌上,听说店里的老闆年纪六十出头的老师傅,头秃了一半,肚子跟孕妇差不多,是厨房里最年长的,也是出菜速度最快、脾气最暴躁的,习齐没见过人,但去店面吃饭时听过他的吼声。
「你哥刚说顺路去买个牛奶,会晚点回来,让你先吃。」
「虞老师一起吃吗?」
「不用,你吃吧。」虞诚耸肩,「我等下有个烛光晚餐。」
习齐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虞诚左手无名指上玫瑰金色的婚戒,他知道虞诚有个稳定交往的澳洲男友,不过印象中半年前虞诚来拜访时手上并没有婚戒。
虞诚见着他的视线,大方地举起来给他看个清楚,笑叹着说:「我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习齐一边吃着饭,一边听虞诚说:「我以前很不屑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承诺啊、爱啊、束缚啊、仪式感啊不管是甚么,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这种贵得要死又没用的东西也就是商人才想得出来的把戏,人难道已经可悲到必须用物质来证明心意的地步了?」
「现在呢?」习齐不禁好奇。
「现在啊……」虞诚翘着脚,喝了一口习齐刚才给他到的水,说:「当然还是不屑啊!」
习齐一愣,虞诚大笑:「我老公是我遇过最俗气的人!我这次去澳洲找他,像平常一样去餐厅吃晚餐、逛书店、看电影,晚上去看夜景,聊天聊到一半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束玫瑰,99朵,上面放着一个小盒子,叫我打开来。」
「然后你就接受了?」
「是啊。」虞诚说:「就接受了。」
淡淡语气,他的笑容犹如浅浅翻涌的浪潮,「很早就接受了。」
习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他甚至抓不着精确的情绪,开心?祝福?感动?表感交集?思维发散着,飘在未知的氛围中落不到地。
虞诚仍然笑着,「我们月底要办一场小型的聚会,不超过三十人,邀一些亲朋好友来我家吃蛋糕、玩游戏、间聊甚么的,当然这是他极力要求的,作为不办正式婚礼的补偿。」
对方还未开口,习齐几乎是霎那间就预料到了下一句话。
「你来吗?」
习齐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这几年的相处,他或多或少感受得到虞诚虽然外表和谈吐尖锐,让人不敢亲近,但同时拥有折服人心的魅力,他带过的学生、共事过的人许多至今仍在联系,甚至是出书后吸引的一眾粉丝有几个「看得顺眼」的也会偶尔约出来吃饭,总之,他交友广泛,在今天之前,习齐从未想过原来自己能排上前三十名。
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心情,引来虞诚一脸扭曲的表情,他恨恨地开口。
「干,你自己数,我们认识了几年?」
「……十年。」
「亏你还记得。」
虞诚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习齐还没反应过来前弹了一下他额头,吓得他往后缩,回过神来才发现根本不怎么痛,他傻傻的模样取悦了对方,斜斜勾起的嘴角全是嘲笑,弯起的眼底却沉淀着暗沉沉的温和。
11
十年。
对习齐来说是比较模糊的概念,人类记忆混乱,而他本身的「病」更加重混乱,他像一锅瓦斯炉上沸腾的水,底下的泡泡衝上水面,只有在衝出桎梏的一瞬间他才能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转瞬之间水膜破裂,又归于混乱。
在疗养院的时光中,比起医生、諮商师、肖桓、习斋、虞诚等等来来去去的人,大多时候,留下的印象都是五顏六四的蘑菇;疗养院之前的时光,是一抹灰败的景色,他说不出何年何月成为ivy,想不起肖瑜死亡的过程,他曾经因为苦于丢失的过去而撞墙自残,医生说这很正常,很多受创的人都会忘掉痛苦的记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这种症状。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我拿剪刀的时候。」习齐疯疯癲癲的笑着。
「我坐在他身上,舞台灯光笼罩着我们,他全身都是汗,身体释放着热气,肌肉绷紧,我拿着剪刀往他眼睛里刺,啊哈,喷出来了!白白的红红的!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习齐颤抖着,手臂上疙瘩一颗颗冒出,血液浑身流动,酥酥痒痒的热意窜上脊背。
「我好开心呀!我已经好久好久没那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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