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的怨愤,不过还并不止这些,长期以来被冷落的寥落,若有若无的讽刺,看尽繁华后的寂灭,在这个年轻女人的眼底应有尽有。xwanben李琅琊突然觉得那眼神的确扎人,戳得他坐立不安,愧疚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正要开口的时候,颜月筝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侧脸,将眼睛慢慢合上了。李琅琊满腔的愧疚一下子失去了道歉的基点,悬在胸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酸楚难当。
“夫君,你叫清荷进来罢,我累了。”
午后那雪下得越发紧密起来,寒风吹拂着窗棂发出咔咔的响声。赵仪然和妻子坐在客栈房中,不时将发冷的手指放到炭火上去烤着。“没想到这江南也能冷到如此程度。”赵仪然叹了一声,然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敛起眉头来,“这样的天气……李夫人那个病……唉!”
吴青黛轻轻地瞟了丈夫一眼,灵秀的眉头皱了皱。
“青黛你不是自小对医术颇有钻研么?可看出什么来了不曾?”
吴青黛摇了摇头,抿起嘴角。“总觉得李夫人病得有些奇怪,我今日看了她,就算是做产之后外加悲伤过度,也不该病到如此状况。”
“……这话怎么说的?”
吴青黛还是摇头道:“我不曾看见药方,也说不出个准儿来,要看到药方才算数,可是那是人家治病的方子,人家自会请郎中看病,又是初次见面,我虽通医术,可到底不是郎中,怎么好去要来看呢?”
赵仪然沉吟了一下,眉头锁得更深,去望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自从李琅琊离开朝廷之后,局势变得越发不稳起来,李辅国日益专权,加上皇帝心事过重,沉疴难愈,大臣们竟是连皇帝的面都难得一见了。朝中渐渐有人归附了李辅国一党,张皇后不甘心就这么被宦官专了权,也在加紧拉拢臣下,赵仪然越发感到进退两难力不从心,直到有一日他终于想明白了李琅琊的当初的话。
能见好就收既是大贤。也不知自己算不算个贤德之人,作为臣子,恐怕是算不得的。赵仪然自嘲地笑笑,将妻子揽过来,摸摸她油光可鉴的发顶,微笑了一下。
就这么过了几日,天气竟然是越发地寒冷了起来,赵仪然夫妇呆在驿馆,突然就听得李琅琊府上传来消息,说是颜月筝不好了。吴青黛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是吃了一惊的,几日前见了颜月筝,她倒是判断还不至于支持不住这半月以上,可这究竟是怎么了?两人匆匆赶往李琅琊府上,吴青黛还在一路思索着。当李琅琊见到他们二人,他放下了握在手心中的妻子的手,起身向这边走过来。他脸色很是难看,却仍旧不曾失礼。一时吴青黛看了看颜月筝,却抿着嘴角将赵仪然衣角一拉,赵仪然会意点头。
“可否将尊夫人的方子给内人看看,她自幼也研习了些医术。”
李琅琊挥挥手,下人将方子找出递到吴青黛手中。吴青黛打开看了几眼,思索了片刻,却是要去厨下看那些抓来的药材,李琅琊点了点头,吴青黛就被下人领着去了。片刻后她回来了,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赵仪然斜着眼瞥了妻子一眼,就发现她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些,似乎发现了什么事情。赵仪然给她递个眼色,转身安慰了李琅琊几句,就和妻子走到廊下。李琅琊一心都在颜月筝身上,也无暇顾及他们二人了。
吴青黛的脸色越发地白了,映着那廊子下面的莹血,带出点苍白的通透。赵仪然疑惑地看着她。
“青黛,你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道。
“夫君……我方才去厨下看了药……这药,这药的分量不对啊!”吴青黛声音有些颤抖,她翻开那方子,纤细的手指点上其中一味药,“这是不知怎么了,这味石膏,足足抓了一倍还多的分量啊……如果姐姐一直都是这么吃的,她才做产过后气血两虚,悲伤又郁结于心,这么久的时日……我看……我看是没救了!”
“什么?”赵仪然睁大了眼睛,“这药的分量也是错得的?谁抓的药!我问问去!”他转身就要去找李琅琊,却被吴青黛一把拉住了。
“夫君——”年轻的女子咬着嘴唇,“恕我直言,方才一见,我看姐姐已是不中用……挨不过明日了。我看李大人这样的性子,再看他急的那个样,纵使这抓药不是他的过错,他恐怕也要推到自己身上——”她这几句话让赵仪然陡然停下脚步,然后他慢慢转回身。他以前曾向妻子说过李琅琊遭受的连番挫折,经妻子这么一提醒,他立刻醒悟过来。如妻子所说,颜月筝用错药至此,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如果此时将此事告诉李琅琊,还不知他要如何自责——失所爱,再加丧子丧妻之痛,如果再加上这些实事,他还能承受得住么?
“难道就便宜了那些庸医和药房的混账东西们?!”赵仪然低声咬牙道。
吴青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满眼的悲伤摇着头。“夫君……青黛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你自己决定罢。”
房门突然被拉开了,李琅琊就站在门后。他安静地看着赵仪然夫妇二人,所幸他倒确实不曾听见二人方才的对话。他看了看赵仪然,一个苍白的笑容浮在嘴角,又微微带些歉意。
“实在抱歉……内人说要见你。”
“见我?”赵仪然一愣,后面吴青黛推了他一把,他只得进去了。
颜月筝就躺在榻上,瘦损得厉害的身体深深地陷在柔软的锦被和褥子中间。那些织物鲜艳的颜色更衬得她尖出的瓜子脸雪一般的白。她半睁着眼睛,似乎仔细看了一会才认出赵仪然。
“赵大人……是妾身冒昧了,”她吃力地转过头,瞧了一边的李琅琊一眼,“妾身是特地要向赵大人道声谢的……”
“向我道谢?夫人……此话何意啊?”赵仪然不明就里地跟着她的眼神看了看李琅琊。
颜月筝微笑了。
“……当年……当年妾身夫君人在朝堂……若不是赵、赵大人之义,哪有我们今日……妾身代夫君谢过赵大人……”说着她就想欠起身来,可她已然是油尽灯枯,哪里能挪动?一边的两个男人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连忙抢上去将她按住,颜月筝喘息着躺好,李琅琊与赵仪然对望一眼,想起方才颜月筝的话,于是不约而同地露出难堪又悲戚的神色来。
“夫人何必如此客气……赵某也并没做什么。”赵仪然局促道,“在下劝夫人,还是安心养病方为上策。”
颜月筝微笑着轻轻摇头,其实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那摇头的动作也只是一个趋势而已,她的这种否定让二人心中都一凉,却见颜月筝慢慢合上了眼睛。赵仪然对李琅琊点点头,知趣地退出去,心里感慨不已。
听见了关门声,颜月筝重新睁开眼睛。她望着李琅琊。后者面色苍白又严肃地坐在榻边,轻轻地握着她的一只手。
“……夫君……妾身有话要对你说……”她咳嗽着,惨白的脸颊泛上一丝不祥的嫣红,“从、从我们成亲,妾身还从不曾……不曾……和你说过心、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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