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方才忆起往昔那激烈的争吵,伯阳内心不禁被沉重之感如铅块般紧紧压着,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他微微侧身,目光茫然地投向别处,思绪却悄然飘向某人患病后的那段时光。是那场争执的数年之后,确切而言,恰是如今的半年以前。
那日,胡行知静静地躺在病榻之上,面色苍白得宛如一张毫无生气的薄纸,然而精神状态看上去却也只是勉强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尚可模样。当他瞧见伯阳的身影缓缓靠近,那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中倏地闪过一抹复杂至极的情愫,其中有感慨如岁月长河的静静流淌,有释然似放下千钧重担后的轻松,亦夹杂着一丝愧疚如尖锐的芒刺扎在心头。
胡行知微微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却带着几分深沉得令人心碎的感慨:“伯阳兄,未曾想到,在生命即将行至尽头之际,还能与你相见。”
伯阳缓缓在床边坐下,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沉痛,那沉痛仿佛能将人的心都压碎。他轻轻握住胡行知的手,仿佛欲向他传递些许力量与慰藉,可那力量却显得如此微弱而无力:“行知,你……受苦了。”
胡行知轻轻摇了摇头,那无力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无尽的疲惫:“此乃命数,伯阳。关于阿涣之事,如今想来,或许你确实是正确的。”
伯阳微微一怔,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那惊讶中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行知,你……”
胡行知接着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如今也体会到了那种不愿让在乎之人面对生离死别的痛楚。我不通知阿涣,与你当初的决定实是出于相同的心思。我们都只是想要护她周全,不想让她承受过多的苦痛。”
伯阳轻叹一口气,那叹息中蕴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感慨,那无奈如同茫茫大海般深沉,那感慨似古老的钟声在心中回荡:“行知,我知晓你一直为阿涣着想,只是当时我们各有各的考量。我们都太过在意她了,以至于在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分歧。”
胡行知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那笑容恰似冬日里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暖阳,虽然微弱,却令人感到温暖与安心,可那温暖中又带着丝丝苦涩:“是啊,当时是我有失偏颇,未能理解兄长当时的苦痛……抱歉,不过,现如今我却是明白了。我们都是期望阿涣能安好,少遭受些苦难……不过,她是那般坚毅的女子,我相信不会有什么能够令她屈服……”
“你……”伯阳的目光紧紧落在胡行知的身上,心中满是不忍与不舍,那不忍如刀割般疼痛,那不舍似潮水般汹涌,“你……只念着她,却不顾及自身,如此与她又有何异?行知,你得好起来,莫要让她忧心。”
“我?”胡行知歪了歪头,轻声道,“兄长,我尽力了,但……我知晓这一次,自己怕是难以度过了……小岚如今甚好,他代管的往生堂如今无需我操心,所以……现如今,我唯独只惦念着兄长,想着我的阿涣妹妹……兄长,我有些想她了……”
“那你更要好好的……不能让她担心……你知晓她总与你打打闹闹的,但其实她最爱你了,除了胡世叔之外,便是你了……所以,你得保重!”伯阳眼中泛起泪光,那泪光闪烁着无尽的悲痛,他强忍着悲痛,声音颤抖着说道:“行知,你好好歇息,莫要想太多。我们的情谊,永远都在。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是一家人。”
胡行知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可那欣慰中又藏着深深的眷恋:“好,伯阳,有你这番话,我便安心了。这些年,我们一同经历了如此之多,有过争执,也有过欢笑。如今,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房间里弥漫着沉重的氛围,那沉重如巨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窗外,微风悄然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却无法打破这凝重的寂静。两个男人,曾经因对一个人的爱而产生分歧,如今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却又因这份爱而达成了和解。伯阳看着胡行知,心中感慨万千,那感慨如汹涌的波涛般难以平息。他们曾经因对林涣的爱而产生分歧,如今一切都已释然。伯阳的目光落在房间的一角,思绪渐渐飘远。
他想到了自己手中的那把陨龙之梦,这把弓是胡行知赠予他的,乃是灾变时期,胡行知辗转至须弥寻回的国宝,承载着他们兄妹三人的深厚情谊。如今,胡行知即将离去,而伯阳太了解自己的状况,自己的身体也应当差不多是到了极限……伯阳觉得这把弓应当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行知,我又想到了一件事。”伯阳轻声说道,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沉重的氛围。
胡行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伯阳:“兄长,何事?”
“这把陨龙之梦,是你赠予我的。我想,在恰当之时,把它交给阿涣。”伯阳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和牵挂,那温柔如春风拂面,那牵挂似丝线缠绕,将弓聚现出来,握于手心,展示给胡行知看。“这把弓见证了我们的过往,同样也凝聚了历史的重量。我期望它能在阿涣的未来里,给她一些温暖和力量,以及珍贵的纪念……你觉得怎样?”
“其实我以为,你会把它传给小瑾的。”胡行知笑得灿烂,可那灿烂中却带着一抹令人心酸的凄美,“不过……伯阳兄长,你做得对。阿涣是一定会珍视这把弓的。因为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回忆,同样也凝固着历史的记忆,阿涣最为看重这一切了。”
(4)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日,午后的时光静谧而祥和。阳光宛如金色的细丝,透过树叶的缝隙,轻柔地洒落下来,在地面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伯阳怀揣着沉重如铅的心情,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意义非凡的陨龙之梦弓,从往生堂辞别胡行知后,牵着马缓缓朝着璃月港城外走去。每迈出一步,他的心中都仿佛被千斤巨石碾压着,无尽的不舍与深深的牵挂在心中汹涌翻涌。这把弓承载着他们兄妹三人的深厚情谊,那些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的时光,仿佛都凝聚在这把弓上。如今,他要将它托付给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半日之后,伯阳抵达望舒客栈。他的脚步异常沉重,仿佛每踏上一级楼梯,都在背负着过去的回忆与未来的忧虑。当他终于来到三楼时,瞧见魈如同一尊雕塑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伯阳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魈的面前,双手郑重地将陨龙之梦弓递出。他的眼神中盈满了如水般的温柔和如丝般的牵挂,声音微微颤抖着,恰似风中摇曳的烛火般微弱而颤动。
“伯阳居士,有何事?”
“魈上仙,有件事情,我觉得非您不可。”伯阳低声说道,“您可认识这把弓?传闻中帝君射落并封印若陀龙王的陨龙之梦,是行知自须弥寻回后赠予我的。如今,我满心期许地想把它托付于您,拜托您……在恰当合适的时候转交给阿涣。”伯阳的声音中带着仿若深渊般的不舍,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这把弓见证了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也承载着我对阿涣那沉甸甸的牵挂。如今行知生病……我,我深知自己的时日已然无多,我衷心地希望这把弓能在阿涣的未来岁月中,如同温暖的篝火,给予她一些温暖和支撑的力量。”
“为何不自己去寻她呢?”魈淡淡问道,“伯阳居士,你知道她如今住在何处,为何不自己去将弓交与她呢?”
伯阳微微垂下眼眸,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无奈与怅然。他轻叹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幽深的山谷中悠悠传来。
“魈上仙,并非我不想亲自去寻她。只是……我深知自己如今的状况,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般虚弱的模样,不想让她为我伤心难过。而且,我也怕自己在她面前,会忍不住流露出太多的不舍,让她更加难以释怀。我只希望她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这些生离死别的困扰。这把弓,就当是我对她最后的牵挂与祝福吧。”
伯阳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不舍,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弓,仿佛在感受着曾经的温暖与情谊。然后,他缓缓地将弓递向魈,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信任。
“魈上仙,拜托了。我相信您一定能在合适的时候,将这把弓交到阿涣手中。让她知道,我们一直都在牵挂着她,即使我们不在她身边,这份情谊也永远不会消失。”
闻言,魈静静地看着伯阳手中的弓,沉默了许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片刻之后,他微微点头,动作轻柔而庄重。他伸出双手接过弓,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令人动容的敬重。
“伯阳居士,你尽可放心,我定会将此弓安然无恙地交予阿涣。”魈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宛如寒夜中的钟声,每一个字都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伯阳目不转睛地看着魈手中的弓,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清楚地知道,这把弓即将开启一段全新的故事,而他自己,也将在过往的回忆中逐渐模糊、渐渐远去。
“多谢魈上仙。”伯阳深深地弯下腰,庄重地鞠了一躬,“这把弓,就全权拜托你了。”
对此,魈微微颔首,顿了顿,复又目光冷峻,沉声道:“伯阳居士,还有一言,我需与你言明……胡行知之事,你瞒她,实乃不智之举。你莫要小瞧了她的勇气,这般隐瞒,不只是对她的不公,更是剥夺了她与行知告别的珍贵机会。日后她若知晓,必痛心疾首,那时的愤怒与悲伤,你可曾想过如何面对?你与她情谊深厚,更应明白她的为人,莫要因一时之念,铸成大错。”
话语落下,伯阳身躯重重一颤,却倔强地没有回头。许久,那略微哽咽的声音才从他单薄的脊背处艰难传出。
“既如此……魈上仙,恳请您务必在最为恰当的时机,用最为温和的方式告知她,让她来与行知做最后的道别吧。我只愿她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带着我们的牵挂与祝福,勇敢地走下去,哪怕未来的时光之中,不会有我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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