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诩,我问你话呢,回来做什么。”魏楚越手指轻轻敲了敲茶盏,弄出些清脆的响来。
燕诩乖巧一笑:“两件事,第一是接人,第二是给魏少带句话。”
“接人?安迅和秦棠吧。秦棠到了徐州会联络穆璇的。他要你带话?又是哪一句?”
“徐州的事情,将军已经得了密令。”说完这一句,燕诩站起来,避开其他人,凑到魏楚越耳边,细不可闻地补了一句,“将军的意思,差不多是时候了,西南要洗牌,以谋他日。”
秦棠来的时候魏楚越就隐约有一种感觉,西南如今的局面要破,朝廷是下了决心要整顿西南,甚至有可能要动兵到,燕诩这次回来正是印证了魏楚越的想法。去年徐州节度使曹昇在穆璇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穆璇难辞其咎,本该是要撤职查办的,可朝廷下了训诫书却没有真的拿穆璇怎么样,意思是让穆璇将功折罪。
杀一个节度使,撤一员主将。蔡靖山这笔生意稳准不赔。兵部不傻,极力保住了穆璇,才有如今,按兵不动,伺机而为。
秦棠和安迅先后到了西南,时机就到了。
燕诩特意跑来当然不止是为了给魏楚越提个醒,而是要请无忘斋做事,杀人的事。
魏楚越眼中透出精光,笑问:“穆璇可说了几时?”
“接到人之后。”
魏楚越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杀蔡靖山,甚至灭了蔡氏一族,都是须臾之间,重要的是,如何稳住西南的局面,朝廷要的是杀鸡儆猴的效果,而不是令其他四家自危而联合起来造反。
琼林宴是为联姻,其实是合纵连横之策。这样的算盘不是安迅一个人打得响的,背后隐约透出来的是京城局势有变,为他日而谋。
无忘斋背靠着单家,是一开始就向朝廷投了诚的,且素来与蔡家毫无瓜葛,蔡家一出事,单家自然可以借势而起。
魏楚越看向文然,文继珉此来,为的也是这个“他日”吧,该说什么都会说给文然知道,就不必他操心了。
燕诩回到位置上,顺手捡了个八福团子,红枣的馅儿,又甜又糯。
魏楚越单手撑着脑袋,另一手也取了个八福团子,斜眼看着燕诩,说:“燕子,你也替我给穆璇带一句话,无忘斋不做亏本的生意,借了要还的。”
穆璇特意让燕诩回来跑一趟,将话带给魏楚越,并不是为了给魏楚越提个醒,而是让无忘斋做事的,魏楚越会意。
“呵呵呵呵……明白明白!”燕诩满脸堆笑掩饰着心虚。
“事情说完了,开席吧。”魏楚越给燕诩使了个眼色,“燕子,上酒。”
这一顿炙肉配酒不可谓不畅快,只是开席之前的话令宋怡临和文然各怀心事,总不能完全抛却了烦恼。
圆月高悬,燕诩提议出去玩,他就在军营,错过了多少热闹节庆、良辰美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不能再错失良机。
白雀笑着第一个赞成,宋怡临也说好,众人看向魏楚越,他想了想,懒得出门,可若不去留在院中与韩牧川相对,他更是难受,便也说好,只有夏原不肯去凑热闹,他最烦人多吵杂,众人说笑挤兑了夏原几句,放过了他。
中秋夜,卞城城中比白日更热闹。
文然和宋怡临带着陆景、李哲元离开无忘斋,出来集市看灯,没有与魏楚越他们一道。
走路市集不多会儿,燕诩拉着白雀就跑没影了,魏楚越慢悠悠地走着,身旁只剩韩牧川陪着,他懒得去怪责燕诩和白雀是故意还是无心,现在折返无忘斋反而像是掩耳盗铃了。
“公子公子,过来瞧一瞧……”
魏楚越四处走走停停,灯谜猜了两个,月饼买了一盒,外面吵吵嚷嚷的,人头攒动,他不知不觉竟要忘了韩牧川还跟在身边,那人不说话,魏楚越也不理他,像足了带着个护院出门的公子哥。
魏楚越样貌俊俏,走到哪里都能引来好些姑娘小姐多看两眼、小声议论。
这会儿逛到了河道旁,莲花灯一簇一簇地顺流而下,如繁星坠于夜幕,影影绰绰的煞是好看。
“公子,花灯来一支吧?”
魏楚越本想婉拒了摊主,韩牧川却给了铜板买下两支,给魏楚越递了一支:“拿着吧,一路被问了许多次了,拿着一支便不会再有人招你去买。”
魏楚越抬手接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韩牧川说的也是,确实省去许多麻烦。
魏楚越漫无目地任由人流带着他向前,被一路带到了西市祭月台,四周已围满了人,台上祭月舞者若仙,仿佛下一刻就会踏云而上九霄,摘星而拢月。
大家看着热闹,连声呼好,喜乐万分。魏楚越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终于露出些笑来。
魏楚越从前就这样喜欢热闹。那年从九阙堂出来,路过肃州恰逢中秋,魏楚越就玩得很高兴,那之前他们在雪原待了大半年,韩牧川还以为魏楚越与他一样喜静,下了山才发觉原来自己大错特错,魏楚越跟他在山上终日面对白雪皑皑不是不喜欢与人嬉耍,而是九阙堂的人对他毫不友善。
无忘斋的家宴就很热闹,魏楚越很高兴。
韩牧川轻轻松了口气,心想着宋怡临说的不错,若是魏楚越当真恨恼,就不会任他留在无忘斋,夜宴让他坐在身侧,出来游玩也没赶他,还愿意收下了他给的花灯,这就是给了他机会了。只要这一次,他不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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