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妈妈家门,妹妹吩咐我给压车的小孩发红包。她让金宠把烟、糖分给司机。我问:“是炕上的那包吗?”妹妹奚落我:“唉呀,你傻呀,那不在爸爸身边吗?”本来想帮着爸妈张罗一下的,被妹妹一骂,感觉面子全无,还主持什么大局呢?爸爸要戴眼镜参加妹妹的婚礼,妹妹生气地大声吼道:“你敢戴眼镜我不让你参加婚礼。”爸爸连忙把眼镜收起来。妈妈一个人躲到村口没人的地方去哭。
塑料搭成的棚子,被好脾气的木杆支撑着。没有乐队,也有主持人。没有谁站出来为客人互相引见。妹妹穿着婚纱,她的美丽将所有的暗淡做了精彩的比喻,让人有了在场的感觉。也正因为婚礼太不像婚礼,客人们抱着看笑话的心理,安静地各就各位,婚礼反正有了秩序,倒很像是一场婚礼了。阳光从一侧切开塑料布进入到棚子里,见到什么切割什么,塑料布完好,人们也没有被割伤。妈妈的两姨妹夫挑理说我没有和他打招呼,我连忙问候了一声,姑姑大声斥责我太老实。我接下来不再说话,隔着阳光看他们,看着阳光切割他们,他们并不躲闪,好像他们没看见阳光,而阳光赌气一样地离我很远。我用筷子夹它,别人看到我夹了一块肉,其实我是在夹阳光。阳光逃走了,肉还在。我用那块肉去诱惑阳光,我用嘴吹那块肉,其实并不是很热,我要让香味飘得更远,对阳光构成吸引。我用筷子将肉撕开,扩大香味的面积,对阳光下了这么多功夫,阳光就像青途一样形踪不定,飘飘渺渺,态度不明,最终,照在身上的阳光赶也赶不走,像金宠,依旧就照在我身上;没照在身上的阳光唤也唤不来,依旧没有照到身上。
大家都低着头吃饭。没有什么花絮发生。妹妹的肚子里有了新生命,那是他们两次出走到南方的结晶,也是爸爸妈妈不得不同意他们结婚的理由。妹妹的新房里只有一张
床和一台电视,也不知这个小生命是怎么想的。他是小小的,他的想法也小小的,可能他还理解不了外面的世界。
婚礼在压抑中仓皇地拉上围幕,确切地说是拉上塑料布,好像尿急的人上厕所一样。我准备的那首歌没有唱上,只有等待其它婚嫁年龄的亲戚结婚时用得到,在众多亲戚中,只有兰儿到了这个年龄。兰儿就是金宠老姨的大女儿。我盼望着兰儿结婚的那一天,毕竟这是一首很好听的歌,不管人怎么走错路,歌是无罪的呀。
兰儿谈了四个男友,交往到了谈婚论嫁时都发觉男方经济条件不够优越,于是就像面对一朵蒲公英一样,轻轻一口气把男友吹走了。
这一次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个养鸡专业户的儿子叫冯德成。冯家经济条件很好,在市内买了一套高档跃层,小伙子长相俊美,兰儿心里很喜欢他。每次冯德成来找兰儿,金宠姨夫景忆都互我们家来闲坐,给二人创造一个美好的恋爱空间,金宠老姨家新买的房子离我们家很近。
兰儿是一个身材窈窕又有朝气的女孩,她一直是父母心目中的骄傲。她方形脸,大眼睛,单眼皮,单独看每个部位都不是很突出,但身材乘以智慧,组合在一起就有着整体的美。每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美丽时刻,站在窗台就能看见兰儿迈着轻快、明朗、自信的脚步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走近她家的单元门,像一个刚刚中奖的天使一般快乐。我关注着她的鞋子,是什么品牌的鞋子走出这样美好的脚步?是一双普通旅游鞋,跟普通的牛仔装搭配在一起,就有了一种神秘色彩。天使一定爱穿牛仔装,天使脱下鞋子,袜子上一定没有洞。见到兰儿的那一刻我浮想联篇。从前我也是迈着这样的脚步的,被理想支撑着,有力而均匀。从高中开始我的脚步失落了,似乎高中的校门前有那么一道线,把人生分割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境界。是青途改变了我,还是我自己改变了自己而将
责任强加到了青途身上?好多问题没有答案,是不是因为问题本身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瘦了,眼睛从单眼皮自动变成了双眼皮,就是人们说的那种“丹凤眼”。在镜子面前,镜子隔开了世界,这时的自己是那样的美丽,而这份美丽真的太迟了。
人变漂亮了,便爱打扮起来,要对这份漂亮负点责的意思。人变漂亮了,等公交车时和很多人站在一起,公交车停下来时车门不偏不倚地对着自己,这就是优势吧。如果名誉、地位都能像公交车一样停在面前,车门对着自己该有多好?其实也不用那么多,只要有青途站在自己身边就好,可是青途在哪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没有青途的消息。没到过全国走走,就觉得村子人很多,加上现在的住址,人就更多,人再多,能带来青途消息的人只有小溪,高中时他们有联系的。但是小溪大学毕后后就去了南方,如果我没有青途的消息,他就更不会有了。如果人是鸟就好了,谁去了哪里,在天空都会见面,谁想谁了,飞过去看一眼,鸟有很多便利,所以,鸟儿之间发生相思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鸟的世界要简单得多,如果不相恋了,谁也不会伤害到谁,这是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人真的应该向鸟学习,学习鸟儿从高处看问题,不轻易否定对方,不抛弃、不放弃。它们做事情就义无返顾地去做了,不在乎花怎么想,树怎么想,空气怎么想。如果不成功,也没有哪只鸟儿受到惩罚,也许只有鸟儿才懂得,惩罚不是爱。
爸爸妈妈将接到礼钱的两千元礼钱都交给了妹妹。妹妹结婚的第二天就来跟爸爸妈妈借了几万元进鸡雏,爸爸几乎一夜没能合眼,愁容满面。
秋天回娘家,听说小丫和黄招娣的前夫只相处了一个月就订了婚,并要一起去新疆做买卖了。男方给了小丫父母很多钱。我想劝小丫三思而后行,可是我连续去小丫家三次她都不在家。我只能为她的选择叹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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