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谈氏一样,聪明、知分寸、懂进退。
而她和谈氏又不一样。
谈氏终究还是想保谈家的,不然也不可能和宫外联系不断,还要他出手来料理。
她入宫十几年,却从不曾和云南背地里往来,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要舍弃她,牺牲她,来完成自己的大业,她也欣然接受了。
皇帝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就快了。”
“那答应过我的,都还作数吗?”
“我从来不骗你。”
甄氏忽而笑的惨淡:“也是。要我抗下这条大罪时,你都不曾骗过我。”
说完了,笑意又有些发冷:“生做公侯女,嫁与帝王家。以往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的出身和命途,可事实上,我的夫君,却是只要江山的。”
皇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静默了许久,才开了口:“阿羡,其实这样,也能过一辈子了。”
甄氏的笑一瞬间僵住了。
她觉得有一股寒意自心底而起,冷彻心扉,霎时间冻的她手足无措。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皇帝看在眼里,眉头锁的更紧:“很冷吗?”
说着就想去叫人一样。
甄氏却打断了他:“不,是心冷。”
丢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抬头看他:“你的心,大到能容天下,自然也能容下一个我。你从前有诸多柔情都只付与我一人,谈氏这些年来虽说能与我分庭抗礼,可我却从不觉得不甘,因为我的夫君,只是我一个人的。”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也有些红:“现如今我由妻为妾,你却跑来跟我说,这样也能过一辈子?将来呢?这局棋结束之后呢?你是要立赵夫人做皇后,还是要在新贵世族中另择妙龄女,做你的新皇后?然后我守着一个贞妃的名头,终生圈禁在明仁殿中,等你什么时候闲下来了,就过来坐坐。”
皇帝原有一腔柔情,此时却被她一席话,打的七零八落。
甄氏见他许久不语,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的归宿,不该是这样的。就如同谈氏一样,将来事情尘埃落定,她也该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眼底,明亮了许多,就如同初见时候一样。
那是新婚之夜,他挑开她头顶的红帕,一低头,看见的先是一双黑到发亮,又闪烁着光彩的眼眸。
皇帝一楞,旋即有些发怒:“你不要胡说八道。”
殊不知这样的情形,在甄氏看来,却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她叹了口气:“你已经狠心做了这么多,到了这个时候,再想回头,不是就太不值得了吗?”
说完后,她嗓音柔了柔:“大郎,我和谈氏不一样。出嫁从夫,你才是我的天。甄氏一族这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我心里明镜似的,你要如何发落,我全都不会怪你。可是我的父亲,生我养我,就算他有再多的错,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我的一生清名,和一条性命,换我父亲后半生无虞,总该够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皇帝咬着牙,有些愤愤然。
甄氏只是一味的摇头,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心里去。
过了许久,她稍稍松开自己一些,眼中归于平静:“这些日子我想过,清除了甄氏和谈氏之后,袁家应该是最值得重用的,但是其实还有一族,才是最可靠的。”
皇帝此时心不在此。
她想到了死。
诚然,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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