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发抖,只剩下最后的气力紧紧抓住榻沿冰冷的浮雕花朵,她双唇发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却仍不肯放过她,&ldo;那孩子去年就死了,这辈子,你永远也见不着他了。&rdo;她一只手紧紧攥着领口,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够挣得呼吸的空气。他唇角勾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仿佛那是胜利的花朵在绽放。
她再也没有支持的勇气,那眼泪仿佛已经不是从眼中流出,而是心里汩汩的热血。她仰起脸来,无力地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最后的哀求。他却决然痛意地看着她,只看得她绝望地往后退却。手边触到冰冷的瓷器,疯狂的绝望令她一手抓住那冰冷,便向他掷去。他这魔鬼!他是魔鬼!
他一偏头让了过去,那只斗彩花瓶摔成了碎片。紧接着他一掌掴过来,腥甜的疼痛&ldo;呼&rdo;一声占据全部感官,耳中全是嗡嗡的鸣声。她眩晕地摔在软榻上,只顾本能地捂住面颊。他一把抓起她,她跄踉扑入他怀中。他的眼眸狂躁绝望似濒死的shou,而他只要她陪葬!
她像是落入笼中的鸟,疯狂撕扯着自己的羽毛。她抓到什么就用什么砸向他,台灯落在地上,噗一声响。她一脚踏在花瓶的碎片上,拖鞋斜飞出去,足下锋利割裂出巨痛,殷红的血洇上地毯,她也不觉得疼,心里的痛早就凌越一切之上。他却看到那绽开的血莲,他猝然放开了她,远远地退却,而眼里,只剩了她不懂的沉痛。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垂下眼去,手臂上淡淡的印痕,是她去年咬的,咬得那样深那样重,如今,还留有这疤痕。
他说:&ldo;明天我去跟父亲讲‐‐我们离婚。&rdo;
她拼尽了全身的气力仰着脸,用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到底是不要她了,以色事人,焉能长久?他惑于美色,迷恋一时,哪里会被迷恋一世。这一张脸孔,轻易就毁了一生。她竟露出了一丝微笑,从相遇第一天即知,他的世界,她不可能长久。
慕容夫人听说慕容沣在书房里发脾气,怕事qg弄得僵了,于是连忙走过去。只听慕容沣说:&ldo;你倒是说说看,素素那孩子哪一点对不起你了?&rdo;慕容清峄站在书桌前,低着头不做声。慕容沣说:&ldo;到了今天你要离婚,当初我怎么问你?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自己说考虑好了。怎么这才不到一年,就变了卦?你这是喜新厌旧,仗势欺人!&rdo;慕容夫人见他声音渐高,怕儿子吃亏,连忙说:&ldo;老三确实不对,你犯不着跟他生气,我来教训他。&rdo;
慕容沣说:&ldo;就是你从小纵容他,养成他现在这种轻浮的样子。你看看他,他竟然来跟我说要离婚,事qg传扬出去,还不是天大的笑话!&rdo;
慕容夫人听他语气严厉,连自己也责备在里头,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气。于是缓声道:&ldo;老三确实荒唐,外面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到底要知道分寸。我看素素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度量。你为何非要离婚?你这不是成心给我们丢脸?&rdo;
慕容清峄见母亲神色不悦,明枪暗箭反唇相讥,只是闷声不响。果不然,慕容沣哼了一声,说:&ldo;你别借着孩子的事qg,这样夹枪带棒。&rdo;
慕容夫人道:&ldo;我说什么了?你这样心虚。&rdo;
慕容沣道:&ldo;我心虚什么?每次我管教他,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回护,我倒要瞧瞧,你要将他惯到什么地步去。&rdo;
慕容夫人道:&ldo;他今天这样子胡闹,不过是有其父必有其子。&rdo;这一句过于露骨,慕容清峄连忙叫了一声:&ldo;母亲!&rdo;慕容夫人却将脸一扬,缓缓露出一贯雍容平和的笑容。慕容沣心下大怒,望着壁上所悬自己手书的&ldo;澹静&rdo;二字的条幅,思cháo起伏,极力地忍耐,慕容清峄听他呼吸沉重急促,渐渐平复,终于移过目光,盯着慕容清峄,道:&ldo;你这样不成器,从今往后我都不管你的闲账了。离婚那是万万不可能,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叫她搬出去住就是了。&rdo;
慕容清峄仍是低头不语。慕容沣在案上一拍,只震得笔架砚台都微微一跳,&ldo;你还不给我滚?!&rdo;
他退出书房,慕容夫人也走出来。慕容清峄说:&ldo;妈,你别往心里去,父亲为了公事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在外面找点乐子罢了。&rdo;慕容夫人凝视着他,说:&ldo;老三,你真的要和素素分开?&rdo;慕容清峄扭过头去,看着空dàngdàng的走廊那头,侍从官抱着大叠的公文走过,远远听着值班室里隐约的电话铃声,遥迢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说:&ldo;是的‐‐我不想再看到她了。&rdo;
房子坐落在乌池近郊,距双桥官邸不远。原本是慕容清峄结婚的时候,为他添置的新宅,因慕容夫人喜欢儿女在眼前,所以慕容清峄与素素一直没有搬过去。秋季里难得的晴夜,月光清凉如水,映着荷池里瑟瑟的残枝败叶。她忽然忆起,忆起那个秋夜,他指给她看一池碧荷,挨挨挤挤翠华如盖,菡萏亭亭,浅白淡粉凌水浴月,灯光流离中水色天色,映得花叶如锦。那是温泉水留住的动人秀色,出尘不染,夺了天工,所以,遭了物忌。
石阶下的秋海棠开了,怯怯斜过一枝,仿佛弱不禁风。过不了几日,这阶下也会生了秋糙吧。桂殿长愁不记chun,huáng金四屋起秋尘。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这一轮月光,凄清地照着,不谙人间愁苦,世上的痴人,才会盼它圆满‐‐不过一转眼,又残瘦成一钩清冷,像是描坏了的眉,弯得生硬,冰冷地贴在骨rou上。
用人新姐寻过来,说:&ldo;少奶奶,这青石板寒浸浸的,秋天里这夜风更是chui不得,还是回屋里去吧。&rdo;
冷与暖,日与夜,雨与晴,chun与秋,对她而言,今后哪里还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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